「啊啊啊啊！」

「我去給你買點藥，你吃了發發汗，好了就趕緊回城里吧！別讓她纏上你！」

劉叔小心翼翼給我掖上被角，悄無聲息地下樓走了。

8

劉叔一走我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睡了一會兒覺得有點熱，我就又爬起來去陽臺涼快，去陽臺的時候我心里還在想:「劉叔不在家，我能不能去陽臺啊？去了陽臺那拐子老太會不會再來找我啊！」

轉念一樣，大白天的，鬼也不會出來吧？

于是我就出來坐在陽臺的搖椅上涼快。雖然外面陽光燦爛，我心稍安，但眼睛還是下意識地不敢看右邊那塊菜地。便將搖椅搖到背對著菜地。

剛搖了兩下，卻看見一道閃電劃破天空，緊接著狂風呼嘯，雷聲隆隆，大雨傾盆。

瞬間天昏地暗。

我剛想躲進房間，卻聽得汪汪兩聲狗叫，老太的房門聞聲而開，老太拄著拐杖急急奔出，手搭涼棚遮住暴雨，柔聲呼喚：「叭叭叭叭……」

我已然忘了劉叔說老太已死的話，心里只是憤怒莫名：「這個老不死的，只要聽到狗叫就如注雞血，這麼大的雨也不怕滑倒，還出來抓狗！老天保佑，讓她趕緊摔死了吧！」

剛起了這個念頭，一道刺眼的閃電刀一般劈過來。

阿彌陀佛，果然是不能胡亂咒人，天理不容。

我連忙想往屋里逃，卻看見老太一聲驚叫，被閃電晃了個跟頭，摔倒在地，拐杖丟出老遠……

我大喜過望，拍著巴掌道：「好極好極！讓你個老不死的整天禍害狗！大概是二郎神來懲罰你了吧！」

也許是風聲雨聲雷電聲太過嘈雜，老太并不能聽到我的幸災樂禍，她尚自在暴雨中拼命掙扎，但貌似她那條好腿摔斷了，她在泥水里盤桓許久，終不得站起，她努力抬起頭，將被暴雨澆透的眼睛，看向陽臺。

我幸災樂禍地呵呵冷笑：「可別指望我救你，我不一腳把你踹泥水里，已是十分善良……」

老太看了許久，終看不到我的慈悲，只好垂下頭在泥水中如一只骯臟又笨拙的老蛆般扭動著爬進了房里。

9

老太一夜無眠。

她以為她睡一覺就好了。

結果疼得死去活來，一夜沒睡著。

我透過老屋形同虛設的窗戶，看著她在床上輾轉反側，一聲比一聲更大的呻吟，心里跟大暑天吃了涼西瓜一樣，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好歹撐到第二天早晨六點，她終于忍不住給三個兒子們打了電話。

送到醫院一檢查，大胯那兒粉碎性骨折。連坐起來都是奢望。

睡著吃睡著拉。

彪悍的老太一下蔫了。

手里拐杖也蔫了，再也打不了狗了。

而昔日還算聽話孝順的兒子媳婦們也一下變了面孔。

我像看著一出喜盈門似的電視劇，事無巨細，皆入眼底，看著老太生不如死，心理極度舒適。

10

三個兒媳婦在她似能聽到又聽不太清的角落里嘆道：「她這個是硬傷，又不是身體有病，一下兩下又死不了，要是活個十年八年的可怎麼辦？活活愁死了人都！」

說這話的是大兒媳婦。

「死不了還好不了，傷筋動骨 100 天那是說的年輕人，她這都 80 多了，骨頭長不好了，以后都得癱在床上了，我反正是不會給她端屎端尿的！我自己媽我都沒伺候過！」

說這話的是二兒媳婦。

二兒媳婦的媽前年心梗，一下就死了，連搶救的機會都沒給，也沒給子女添一點麻煩。

老太也想這樣死，起碼能給兒女留個好印象。

但天不遂人愿，這一下子沒摔死，就成了兒女們的負擔。

大兒媳婦卻哼了一聲：「讓老三伺候唄，老太太的錢不都在老三那兒嗎？」

三兒媳婦急急辯解道：「她能有什麼錢？就一萬塊錢放在俺這兒，等她死了還要拿出來分的！」

大兒媳婦更加憤怒：「一萬塊？誰知道是一萬塊還是十萬塊？那天要不是俺當家的正好碰上，那 8000 塊就被老三都獨吞了！」

二兒媳婦幽幽道：「算了嫂子，你就念佛吧，要不是大哥正好碰上，這次老太太動手術的錢就得咱三家平攤了。」

三兒媳婦急得快要哭了：「她去哪弄十萬塊？我要是拿了她十萬塊就讓我出門讓車撞死！」

二兒媳婦正色道：「不管多少錢，當老的錢咱誰都不能拿！那是大家伙兒的錢！」

「我們沒拿！老太太只是讓我們保管一下！」

「保管也輪不到你們保管，得大哥保管！」

「就是，怎麼著也輪不到你家啊！」

「行行行！我是外人！行了吧？那啥都別指望我！」

三兒媳婦氣得哇哇哭著走了。

剩下的兩個兒媳婦余怒未消：「切！本來就是外人！他媽的老太太真是老糊涂了，竟然把錢給一個外人！」

「就是！兩個兒子守在面前不給，偏偏一天到晚的，巴巴地貼補一個嫁出去的兒子！」

老太在屋里聽到三個兒媳婦吵鬧，后悔莫及。

后悔那天偷偷給三兒子錢不夠小心，讓大兒子抓到了。

11

潘老三是入贅到人家門上的。

這是老太心里的痛。

她當年實在是造不起第三棟房子了，只好讓三兒子當了倒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