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后的許多年里她都覺得虧欠三兒子，怕三兒子在人家受氣，總是把自己口挪肚攢的一點錢都偷偷塞給三兒子。

這次摔斷腿后她手里還有 8000 塊錢，想想自己要是住院了放在家里不安全，就先給小兒子打電話讓他過來拿，但老三來得有點晚，當她把枕頭里的錢剛放在老三手里時，老大也急匆匆地趕到了……

老大當時就臉色一寒。

老太只好說：「這錢我是準備看病的……」

那就只好拿出來看病。

手術后去掉能報銷的那部分，自費剛剛正好 8000。

老太心疼得要滴血。

那都是自己一點一點從牙縫里摳出來的啊！

那都是一只狗一只狗賣出來的啊！

村里給老人的補助，逢年過節的時候，兒子們，孫子孫女們給的紅包，她都攢著，只要是錢，她一分都舍不得花，除了吃只狗打打牙祭，頓頓吃自己種的青菜蘿卜……

攢這 8000 塊實屬不易啊！

一跤摔沒了……

真是省著省著，窟窿等著。

最主要的是三兒子被當場抓包心虛，被老大連唬帶詐地又審出來老太還有一萬放在他手里……

大兒子越發惱怒。

誰知道老太到底給了老三多少？

12

出院后的老太經過兒子媳婦們的一番討論，決定一家輪一個月，先從老大家開始。

也就是說，連坐都坐不起來的老太要每個月在三個兒子家輾轉一次……

大孫女實在看不下去：「奶奶都這樣了，怎麼能撐得住這樣折騰啊？骨頭還沒長好就被又折騰散架了，就不能四個月輪一次嗎？這樣一年正好輪下來。」

話還沒說完就被她娘（大兒媳婦）一個凌厲的眼神刀住：「大人說話哪有小孩插嘴的份！滾一邊去！」

關上門，大兒媳婦劈頭蓋臉對著女兒就是一頓罵：「你他娘的傻啊？就會給我幫倒忙？現在我是最吃虧的，老太太先到我們家，她剛出院，最嚴重的時候，動都不能動，睡著吃睡著拉，別說四個月，一個月就要了我的老命！四個月？等輪到他們的時候老太太​​‌​‌‍‌‍‍​‍‌‌‍​‌‌​‍‌‌​‍‌‌‌‍​‍‍‍‌‌​‌‌‍‍‍​‍‌‌‌‌​‌‌‌‌‍​‍‌​‌‍‍‌​‍‌‍‍​‍‍‌​‍‍‍‌‌​‌‌‍‌​‌‌‌‌‍​‍‍‌‌‌​‌‌‍‍‍​‌‌‍‍‍​‍‌‌‌‍​‌‌‌‍‍​‍‍‍‌‌​‍‌‌‌‌​‍‍‍‍‌​‍‍‍‌‌​‌‌‍‍‍​‍‍‍‍‌​‍‍‍‍‍​‍‍‌‌‌​‍‍‍‍‌​‌‌‍‍‍​‍‌‌‌‍​‍‌‍‌​‌‌‌‌​‌‍​‍​‌‍‌​‍‍‍​‍‍‍​‍‍​‍‌‌‌‍​‌‍‍​‍‌‌‍​‌‌​‍‌‌​‍‌‌‌‍​‌‌‍‍‍​‍‌‍‌​‍‌‍​‌‍‍​‍‍‍‍‍​‌​‌‍‍‌​‌‌‌‌‍​‍‍‍​‍​‍‌​‍‌‍​‌‌‍‍‍​‌‌‍‍‍​​‌​‌‍都好了！還伺候個屁！你當你娘傻子？」

一個月過得很快，但老太卻恢復得很慢，或者說基本沒啥改善，80 多歲的人了，就像朽透的老樹，空了，身體的各項機能都在下降甚至消失，修復功能基本微乎其微。

所以眼看要換地方的老太的移動成了一個大問題。

大家經過一致討論決定給老太買一個醫院里那樣的護理床。

那樣的床不僅能搖起來，最主要的是四條腿都帶著輪子，可以推著走。

有了那個床，輪到哪個兒子家連床推走就是，多省事兒。

主意是不錯，但床誰買？

要在以前，這事兒很簡單，老規矩，三家均攤就是。

可現在這個規矩有了微妙的變化。

大家不約而同地都把眼睛看向了老三。

連老太都把眼睛盯好了三兒子。

老三心知肚明，但只把眼睛看著地，裝死，不吭聲。

老二媳婦忍不住了：「這次我是說啥也不出錢了，想想以前我傻乎乎地出的錢都不知便宜誰了，俗話說得好，頭生疼末生嬌，為兒別生漫拉腰，我們老二是爹不親娘不愛的，想當年我坐月子你去大棚打工掙錢，我娘家媽來伺候的月子，我女兒上學我們上班忙沒人接送，我求你幫忙接送一下，你說你得送老三家的孩子，沒工夫送我們家這個丫頭片子，這話是不是你說的？娘？我女兒長這麼大你伸過手沒？」

老太無地自容，不敢言語，只能閉緊了眼睛裝睡。

老二媳婦卻不肯放過她：「還有房子，說是給我們蓋了房了，但那個房子叫房子嗎？你給老大蓋的房子在路邊，幾多敞亮？我們的房子在中間角落里，不見光不見亮的，一下雨潮得要死不說，蓋房子的磚都是你圖便宜買的人家處理的碎磚，連一塊整的都沒有，你看看后墻裂的縫，都能擠過去一個人！好在我們現在自己掙錢買了房也不要住那個破房子了，可租都租不出去，沒有人敢租！老大家的房子一年倒是好多租金，我這個理去哪講去？還想讓我們出錢買床？門兒都沒有！」

老大咳了一聲，直接點名：「那個啥，老三，咱娘的錢不都是在你那嗎？你拿出來買個床吧！」

老三被逼到后墻上，避無可避，答應了。

但僅僅過了一天，他又反悔了。

13

那床太貴了。

要兩三千。

「要我說，就買個輪椅吧，那個床，真不值當的，咱娘用……」潘老三期期艾艾。

下面的話沒說出來，卻讓老太無限遐想：

不值當的？是我不配用這麼貴的床麼？

還是我活不了多久了，買這麼貴的床浪費了？

可是三兒啊，我給你的錢買多少個這樣的床都夠了吧？

老太只是骨折了，但不糊涂。

尤其在錢上面，堪比公司的財務總監。

她給三兒的一分一毛都記得清清楚楚，比電腦都記得清楚。

人生在世，連錢都搞不清楚，還活個啥勁兒？

大兒媳婦那天說十萬，她在心里默默笑了。

真不止這個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