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便一頭栽在了河岸上。

我在昏倒前，心里最后的一個念頭是。

「海娃平娃這兩個狗娘養的！」

因為我從水底撈上來的那件東西。

正是傻子穿了幾年的綠色解放鞋。

4

不知昏迷了多久。

當我悠悠醒轉時，只覺得有人在按摩我的太陽穴。

我睜開眼。

發現眼前是一個面容清癯，慈眉善目的老頭。

老頭剃著光頭，穿著一身滿是破洞的僧袍，手中拿著一根竹杖。

身上看起來唯一值錢點的，便是掛在他脖子上的佛珠。

我一時間也分不清他到底是和尚，還是要飯的。

但老頭的話，告訴了我他的身份。

「小施主，請問這河里，可有冤死之人？」

老和尚一開口，便將我嚇出一身冷汗。

一時間忘了回答，只是帶著驚恐看著老和尚。

老和尚似乎早預料到我的反應。

將我扶起，右手指向不遠處的地面。

「施主請看。」

我看向老和尚指的方向。

只見沙地上，竟有著幾個碩大的腳印。

我來時一心尋找傻子，心焦之下竟沒注意到。

隔著老遠。

只見那腳印和人類無異，卻有常人的兩倍大。

每個腳印之間，隔著將近一米半的距離。

腳印雖只有幾個。

卻也可以看出是朝村子的方向而去。

我走近幾步，細細觀察。

雞皮疙瘩瞬間起滿全身。

因為那每一個腳印之中，都積滿了水。

從上而下，從人身上流下的水。

我試圖安慰自己。

那是傻子從河里爬出來之后，留下的腳印。

腦海中卻不斷浮現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這時，身后的老和尚悠悠開口。

「施主猜得不錯，這的確不是人類的腳印。

」

我猛地回頭，聲音顫抖起來。

「你，你什麼意思？」

老和尚只回了我八個字。

「河童降世，不死不休。」

5

聽到老和尚一臉嚴肅地說出，那個我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我心里一震。

河童，是我們當地流傳的一種怪物。

據說小孩淹死后，如果心存怨氣，便會變成河童。

夏天的時候，河童會躲在水底。

那些洗澡，或者釣魚的人。

一不留神，便會被河童拖入水中做替死鬼。

有了替死鬼，河童便能轉世投胎。

小時候，我媽為了不讓我下河洗澡。

經常給我講河童的故事。

我本以為這只是民間傳說，畢竟誰也沒見過河童。

但看老和尚言之鑿鑿的神態，莫非這傳說竟是真的？

「大師您的意思是……」

我正欲細問，老和尚卻一擺手。

我如臨大敵，立刻緊張起來。

本以為老和尚要交代什麼要緊的事。

可他說出的話，卻讓我大跌眼鏡。

「河童的事等會再說，老和尚三天沒吃飯了。」

鎮上，包子店外。

此刻，露天擺放的小桌上，已摞了三籠蒸屜。

看著老和尚，狼吞虎咽地吃下最后一個辣豆腐包子。

又呼嚕呼嚕喝光碗里的小米粥。

用臟兮兮的袖子抹抹嘴。

我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騙了。

會不會這就是個要飯的。

河童的事，不過是他為了騙吃騙喝哄我的。

老和尚似乎看出我眼中的懷疑。

打了個飽嗝，目光炯炯地盯著我。

「施主死到臨頭，還不自知嗎？」

來包子店的路上，我已經告知了老和尚傻子的事。

老和尚一路無話，只是皺緊眉頭。

直到這時才肯開口。

我仍抱著最后的希望。

盼望著老和尚告訴我，他先前的言行，不過是同我開個玩笑。

老和尚終于開口，我的心隨之沉入谷底。

「和尚我上次見到河童，還是在光緒年間。」

6

完了，傻子真的已經變成了河童。

與這個石破天驚的消息相比。

老和尚曾經生活在光緒時期。

這個同樣驚人的消息，則自動被我忽略了。

老和尚看我眼神渙散，用筷子敲了敲碗，繼續開口。

「人一旦成了河童，便會失去人性。

「不論親疏好惡，直到殺光其生前記憶里的所有人，才會罷手。

「老和尚上次見到的那只，足足殺了一百多人，殺到親人仇人盡皆死絕，才總算罷手。

「所以你現在最好祈禱，傻小子腦容量不夠，記不得你是誰。

「否則……」

老和尚沒有繼續說下去。

但我已經汗流浹背了。

記不住我，怎麼可能？

傻子如果只記得一個人，那肯定就是我。

他甚至知道我叫二慶。

都怪我手賤，沒事給他送什麼糖啊。

意識到自己命在須臾，我額頭冷汗直冒。

「哈哈……」

到這種緊要關頭，老和尚竟然笑了出來。

我剛想發火。

老和尚看我發怒，立刻收斂笑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不過施主不用著急，施主請老和尚吃飯，老和尚自然會報答施主。

「除了祈禱之外，還有一個辦法，可以保住施主性命。」

原來人若成了河童，不光會喪失人性。

智力也同樣不復存在。

因此只要河童的親人或仇人，跳入水中，裝作溺水死去的樣子。

河童看到要殺戮的目標，已是和它同樣的下場。

怨氣便會消散。

自那天起，只要裝死者三日之內，不被河童看見。

河童便會以為目標確實已經死去。

從此不再現世。

聽完老和尚的講述，我已經開始盤算裝死的細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