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火葬場取朋友的骨灰。

焚尸爐里傳出「當當」的敲擊聲。

火化工面無表情地把火加大。

剛才被推進去的是個活人？

又一具尸體被扔進爐子，尸體臉上帶著詭異又解脫的笑。

「別開火，里面的人還活著。」

火化工轉頭看了我一眼，他沒有眼白。

01

我住的民宿老板是個女人，有些可憐。

挺著個大肚子還要幫保潔收拾房間。

我問她為什麼要這麼辛苦，她說她剛懷孕那陣，老公出車禍沒了。

孩子生下來還要很多錢，她不敢休息。

我們幾個人也就一直在這里住著，可以讓老板多一些收入。另外，我們可以自己收拾房間，幫老板分擔一些家務，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這樣一住就住了幾個月，老板的肚子越來越大。

女人生產的時候，是我把她送到的醫院。

進產房的時候，女人很感謝我這麼長時間對她的照顧，說等孩子生下來，讓我幫忙取個名字。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讓她不要害怕。

「放心吧，等孩子生下來，我送孩子一把長命鎖，保證孩子健健康康的。」

「謝謝。」女人有點緊張，另外可能確實有些疼，一腦門的汗。

「不用客氣，我是個道士，我送的長命鎖保證管用。」

看著女人被推進產房，阿珠扯了扯我的衣服。

「我感覺不太對勁。」

「哪里不對？」

「不知道，還說不上來，就是感覺不對勁。」

我和阿珠等了十四個小時，醫生出來了。

「家屬在哪兒？」

我小跑過去：「呃，我算是。」

「你和產婦什麼關系？」

「朋友。」

「產婦愛人呢？」

「去世了。」

醫生沉默：「她的父母呢？」

「也去世了。」

「呃，好吧，抱歉，孩子沒保住，大人平安，你們回去好好安慰安慰她。

」

02

民宿老板叫胡春雨。

從醫院回來就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阿珠給她喂飯，她就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

好像被抽走了魂魄。

「春雨，看開一些……」

我想勸她說她還年輕，身體也挺好，以后還會要上孩子。

但轉念一想，再要孩子也不是她已逝愛人的孩子了，硬生生把安慰的話憋在了肚子里。

春雨機械地點點頭。

阿珠把最后一口飯送進她的嘴里，又細心地用手帕把春雨的嘴角擦干凈，拉著我出了房間。

「在醫院的時候，你感覺到了嗎？」

「什麼？」

「她肚里的孩子，好像……怎麼說呢，好像不太情愿來到這個世界上，或者說……有什麼規則不讓他來到這個世界。」

阿珠已經盡量用形象的語言來和我解釋了。

但我還是聽得有點蒙。

「那就是個孩子，自主意識都沒有，能決定來不來這個世界？」

「唉，怎麼說呢，就是那個感覺。」

阿珠是鬼，對陰陽之事比我敏感。她說這里有問題，大概率就有問題。

又過了快一個月，春雨慢慢從悲傷中緩了過來。

阿珠卻出了問題。

這娘兒們，居然開始化妝了。

不是說女人化妝不好，可女鬼化妝是不是有點奇葩？你喜歡什麼樣子你自己變呀。

你是變成蒼老師還是變成明步老師，那是你自己的自由。

犯得著用一千多一瓶的神仙水嗎？

「方尋，這妝好看嗎？」

我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好看你妹，化得跟個鬼似的。」

「哦，那我卸了重新化。」

「大姐，你以前出門變股煙就飛走了，現在不扇自己兩個小時耳光不動地方，什麼毛病？」

「女人嘛，美美噠不好嗎？」

我站在門口看著阿珠的雙手在臉上上下翻飛，皺著眉頭思考。

阿珠，是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的，我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好像突然就變得……像個人了。

中間一點過程都沒有呢。

03

陪阿珠去了一天游樂場，逛了街，吃了頓火鍋，又看了場電影。

我的心情怎麼說呢，晴天霹靂般。

阿珠坐大擺錘過山車一點感覺都沒有，風平浪靜的，去了一次鬼屋被嚇得哇哇叫。

特喵的你才是鬼好不好？演得像真事兒似的。

晚上又看了一場恐怖片，不得不說電影里的女鬼確實挺仗義，為了救主角，自己魂飛魄散了。

但你在電影院里跪地上和人家拜把子是什麼鬼？

搗蛋鬼？

給周圍觀眾看得一愣又一愣的。

好在這充實又神奇的一天很快結束了，我倆回到民宿溫暖的小窩準備好好休息一下。

春雨，懸在了房梁上。

04

留了遺書，是自殺。

她這些日子看似笑容多了，看似從喪夫又喪子的悲痛里走了出來。

可一旦一個人的時候，還是會胡思亂想。

「都怪我，不應該拉著你出去玩，就應該留在家里陪春雨。」

我拍了拍阿珠的肩膀：「不怪你，她想死，我們攔不住，也不可能吃飯睡覺上廁所都陪在她身邊。」

遺書上話不多。

主要是感謝我和阿珠這麼長時間的安慰和陪伴。

相識一場，最后想求我們幫個忙。她死之后想和愛人葬在一起，這家民宿送我們了，就當是回報。

我小心翼翼地把遺書折好放進衣服口袋里。

耳邊好像還能聽到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春雨笑著對我說她家房子干凈又安靜，特別適合出來旅游的小情侶。

當天晚上，她還給我們送來了當地的海鮮和啤酒，沒收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