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年回來，也就今年，你看得見我，是孫子干了壞事吧！香灰拌飯，真皮啊！」

三婆沒有七叔想象中惡鬼索命的模樣，她只是把手放在張小嚴頭上，可惜摸不到實物。

七叔垂著頭，眼淚越滴越多。

「媽，對不起，是我害死你的！」

「要怪，就怪我吧。」

七叔的聲音里滿是悔意。

這一幕有些奇怪，七叔到這時候，反而不怕了，任由三婆靠近張小嚴，他只是垂著頭，大滴的淚珠掉落在地上。

墳頭有一點風，手電筒被丟在一邊，七叔跪坐在地上，擁著張小嚴。

「是我對不起你……那天晚上你在家燒了炭火，是我怕你冷，把房里門縫給你關上了，我忘了窗戶沒開，是我害死你的！」

七叔斷斷續續的說著，前年三婆去世的那個晚上，天太冷了，七叔大意的關緊了房門，卻忘記了窗戶沒開，這才造成了悲劇……

七叔的抽泣聲響起，三婆沒什麼反應，等七叔平靜下來，三婆嘆了口氣。

「誰告訴你，我是回來報仇的。」

只一句話，七叔就愣住了，他不敢置信的抬起頭，緊盯著自己的母親。

怎麼會，那張小嚴……

「我孫子不小心掉水里，纏住腳爬不上來，我那是救他！」

七叔嘴巴張得更大了，空氣有些尷尬，七叔臉上表情很滑稽。

三婆本來就沒想著要害人，就算是今天晚上，她也只是想找機會和七叔說會兒話，講清楚。

「可是你膽子太小了，從小就這樣，我可是你親媽，還能害你不成。」

七叔聽見眼睛又紅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低頭輕輕「嗯」了一聲。

三婆看著七叔，嘴角動了一下，提起了二伯。

「你別和你哥吵架，你能有今天的出息，全靠你哥……」

三婆抬眼看著遠方，好似在回憶什麼。

二伯的腿，是自己弄瘸的。

不為了別的，就為了錢……

14

「當年家里好窮，要供你讀書，讀大學，太難了啊」

三婆絮絮叨叨的開始說起往事。

為了七叔能讀書，二伯拼命的干活，可是不管怎麼努力，還是差一點學費。

走投無路的二伯，想到了賠償，他腿一伸，眼一閉。

七叔讀書的錢有了，這事除了三婆和二伯自己知道，其他人誰也沒告訴。

二伯比七叔小十歲。

「你哥吃的苦太多了，有什麼事，你可別和他吵！」

三婆看了一眼七叔，七叔呆坐著，不知道想些什麼，眼圈紅著，

「我死也不是因為你，國立啊，我生病了……」

「已經癌癥晚期了，我只是怕疼，那晚上，我本來就吃了藥。」

聽到這里，七叔泣不成聲的跪倒在自己母親面前，嘴里不停的說著我錯了！

不知道他是在給自己哥哥道歉，還是在給自己母親道歉。

等七叔心情平復，三婆才轉移開話題。

「你見到黃大仙了吧，就是剛剛的人，以前經常來我們家討食的黃皮子。」

「那可是得了道的嘞，我能回來看看，多虧他！」

難怪，會有那麼奇怪的黃鼠狼！

我內心明了了，那是成了精的黃大仙，可是為什麼會去七叔家呢？

我正感到奇怪的時候，一道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來了。

「我半夜里找你，讓你看見黃大仙，這些都是專門對著你來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不自覺把心里的話說了出來。

聽見回答，我瞪大眼睛抬頭，不知道什麼時候三婆站到了我的面前。

她臉上終于有了表情，只是有些奇怪，有些惋惜和無奈。

「張澤，你還沒想起來嗎？」

「你自己忘記了嗎……」

「你啊，已經死了。」

15

這一刻。

我終于想起來了。

是啊。

我已經死了……

在來這里的路上，出了車禍，側翻的車輛，一根正對著我頭的木棍。

我想起來了，我已經死了。

「為了讓你離開我家，我又是嚇你，又是讓你看見黃大仙，你都嚇不走。」

三婆背著手站在我的背后，她點醒我的那一刻，我終于想起來了。

「他們能看見你，你迷了他們的眼！」

三婆可以直接觸碰到我，她敲了一下我，點了點七叔兩父子。

是啊，從回村只有七叔一家和我說話，村里沒人找我說過話，還有道士漏掉我的黃符……

我早該想到的，除了七叔一家吃了香灰拌飯，其他人根本沒看到我，他們不是沒注意到，而是根本看不見。

我啊，死在了來鄉里的路上，回到這里，也只是我的執念。

我忘了，我已經死了。

香灰味越來越重了，那不是我聞到的，而是親人燒給我的。

「走吧，張澤小子，天快亮了，頭七之前，你得回靈堂了！」

三婆拍拍我的肩膀，引著我往前走了。

我回頭看了一眼，三婆的墳頭后面，半路上被拋下的二伯，正坐在后面，剛剛說的話，他應該都聽到了。

嘴角不自覺上揚，真好，這下子他們應該不會吵架了。

16

「你還這麼小, 不會覺得年紀輕輕可惜嗎？」

三婆佝僂著背, 慢慢的走在前面，最前面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小胡子男人又出現了, 他手里提著一盞燈籠，走在最前面。

注意到我的視線，他回頭沖我笑了一下, 轉過身我看見了他的黃鼠狼尾巴。

他就是之前夜里叼著雞嚇我的黃大仙。

三婆說的話, 讓我想起了我爸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