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之外的蘅草》第10章

11

在奈何橋上看到高孝珩的時候,鬼差已經連吃驚都不會了。

反而是高孝珩走到她身邊,說道:「高家沒了,北齊也沒了。是我錯了,這世道,即使是下雪,也是掩蓋不住的。」

「初遇公子的時候,看見公子手中有一卷左思的《三都賦》。」鬼差突然問道,「以公子這樣的冰雪心性,對左思的為人,想必也是有許多感慨吧。」

高孝珩沉吟了一下,才說了幾個字:「生不逢時。」

「世人雖知左思《三都賦》成洛陽紙貴之勢,言辭所談到卻多是他容顏丑陋家世清貧,與其他才子之間身份懸殊,止增笑耳。可惜一代文豪,卻淪為笑談。」鬼差搖搖頭,「這世道,荒唐透頂。」

高孝珩嘆了一口氣,附和道:「是啊,荒唐透頂。」

「聽說,我徒弟被天庭定罪,永世都要投生在貧苦人家,如螻蟻一般茍活。」

高孝珩悲哀地看著她。

鬼差突然發出了一聲如同哭泣一般的笑聲,隨后她好像是看到了世間最好笑的東西一般笑個不停,一直笑到眼眶里有什麼東西滑落,滴到冥界的地上,燃起幾團幽幽的鬼火。

「從今天起,我不是鬼差了。」她一把抹去頭上寫著「和氣生財」的帽子,「這天地從我出生起就不把我放在眼里,隨意決定我的生死,剝去我的姓名,要我們虔誠地上供,還要我們勤懇地做事。現在我倒是要上去,把那些高高在上的全部打下來看看他們是不是比別人多幾根骨頭!」

眼前白光一閃,卻是她抽出一柄長劍,上面燃著幽幽的藍光,那是幽禁獄里面不屈的意志。

「公子,不管你承認與否,我都把你當作我唯一的朋友。

」她說到,「可否拜托,記住我的名字,我叫程青蘅。」

她用劍在虛空一筆一畫寫下,高孝珩也神色凝重地一筆一畫寫了一遍,然后說道:「我一定會記住的。」

程青蘅突然綻開了一臉如花的笑顏。

這個笑容,深深地刻在了高孝珩的眼里,到最后他忘了程青蘅,忘了自己是高孝珩,忘了一切的時候,也還記得這個笑容——

眉眼彎彎如同新月,雙唇紅潤宛若桃花,從眼角向下有一道深深的紅痕,那是她泣出來的血跡。

「程,青,蘅。」他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長久不從地府出來,乍到外面的時候程青蘅只覺得眼睛被光芒照得很痛。此時的天庭正在開著宴會,卯日星君用陽光把大殿裝點得敞亮,嫦娥在席間獻舞,廣袖揮灑之間,獨屬于月亮的溫柔光芒飄散,落到了人們的衣襟上。

天庭太子已經換了一身玄衣,器宇軒昂,舉著酒杯正大談特談在凡間歷劫的種種見解:「所以說,千重劫難,還屬情劫最難度。在凡間的時候,本宮求一女子求而不得,用盡方法,心中痛楚難當,那時才懂得什麼叫人間至苦。更何況那女子乃是本宮的凡體的親嫂嫂,這倫理之患,又增一份苦楚。」

有小仙娥竊竊私語:「咱們太子殿下長得這般英俊,哪怕是仙界也是少有的一份,又這麼癡情還霸道……啊……」作捂心口狀,「這顆心怕是保不住了。」

也有仙翁們談論說:「聽聞太子殿為情亡故恢復仙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閻王,給那個叫李祖娥的女子一個好的轉世,哎,多麼善良的太子,多麼深情的太子。

他們交談甚歡,卻不防一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太子殿下好生大氣!」

這聲音極為嘶啞,仿佛是從地獄里剛剛爬出來的鬼魅一般。

人們的目光齊齊轉向了大殿入口,連一直在飛旋的嫦娥也停下了舞步。

那里站著一個一身鮮血的干瘦身影,她用長劍撐著地不讓自己倒下,頭不堪重負地垂了下去,然而那雙血紅色的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玄衣的太子。

「投胎真的很難啊,有人一出生就是仙胎,長著一副好皮囊,做什麼都能被人解讀成是天之驕子獨有的品味和風雅。為了順理成章地繼位特地下凡美其名曰『歷劫』,然而投胎的時候只盯著帝王家,哪怕是普通的大戶人家都不肯去,更枉論那些掙扎在底層的人家了。當了帝王家的皇子,享用著其他人一定享用不到的優勢,卻還要生出許多事來。生出了事情自己也不去承擔,反正等到死了恢復仙籍還可以用歷劫來搪塞過去。」那個女子嘶啞著聲音,語速極慢,每一個字都格外清晰。

「最可笑的是,等到恢復仙籍之后還要把自己糜爛的公子哥生活拿出來吹噓一番,被或蠢貨壞的人拿來追捧。明明就是狠心殺侄,非要說成是心懷天下;明明是逼奸皇嫂,非要吹成是經歷情劫;明明是一事無成的廢物,還要被人夸獎是一個多情又有擔當的皇子……」她說到最后,自己都被逗笑了,「我這不是活在現實中罷?我這是在話本子罷?不對,哪怕是話本子,都沒有這麼荒唐的劇情罷?」

她目眥欲裂:「我徒弟犯了錯,受到懲罰,被釘在恥辱柱上,我認了;但是這個人犯了錯,卻還可以繼續享受他天庭太子的生活,我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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