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要不是看在我娘的面子上……」
「老道的娘家跟我們家沾親帶故……」
方隊立刻通知負責排查的同事:
「馬上調查王貴的所有女性親屬,現在年齡在 50 歲以上,她的外表一定非常具有欺騙性,會讓一個剛出車站的姑娘,毫無防備地去幫助她,跟她走!」
18
很快,主犯落網。
拐賣我母親的女人六十出頭,大家親切地叫她王姑,是我爹的遠方親戚,她外表慈眉善目,笑容可親。
鄰居都以為她有殘疾,因為她出入都坐輪椅。
可,那只是她騙取女孩信任的工具。
她用殘疾人的身份獲取信任,哄騙女孩們推她到僻靜地方,然后用迷藥將她們迷倒,再用輪椅推走,這一招,讓她成功拐到上百個女人。
包括我那涉世未深的母親。
這,就是后來震驚全國的狗縣特大拐賣人口案。
光這一個村,警方就解救出了三十多個被拐婦女。
鑒于我哥我爹是在村長死后失蹤的,他們平日又是村長的狗腿幫兇。
很自然,他們被定性成殺人后畏罪潛逃。
19
我被送進精神病院接受治療。
這里簡直就是天堂,每天有干凈香噴噴的衣物,一日三餐有肉有菜,我第一次睡有被褥的床,才知道城里人,原來每天可以用熱水洗澡。
護士姐姐會耐心教我來月事該怎麼辦。
我幸福得不知所措。
我像一只有了主人的野狗,被她們的善良一點點馴服。
這天,護士正教我看圖識字,方隊來了。
「我們已經聯系上黃玉芬的父母,他們還健在,你還有個舅舅,你母親失蹤后,他們沒放棄,這些年一直在尋找。
」
我沒一絲開心,哪怕白發蒼蒼的老人摟著我哭,我也咬緊牙關,沒吭一聲。
我很替他們難過,真的。
他們應該擁抱的人是我母親,不該是我。
我是狗雜種, 身上流著畜生骯臟的血液。
那是一輩子都洗不掉的臭味, 我怕熏著人。
舅舅哽咽著對我保證:「孩子,你就安心治病,知道嗎?以后咱們好好生活, 去過好日子。」
半晌,我抬眸:「我真的有機會, 去當個正常人嗎?」
我的視線越過他們,落到方隊身上。
我可以嗎, 我用眼神問他,我知道他懷疑我。
我也確實值得懷疑。
可到最后,這個男人卻什麼都沒說,他只是溫和地對我保證, 會盡最大努力去尋找我爹我哥。
「他們伙同村長賣了不少孩子, 但村長扣了一大半的錢, 你爹發現后跟他起了多次沖突,也有人證, 證明你哥跟村長發生過肢體沖突, 他還放過狠話要殺村長。」
「但,現在我們首要任務, 還是尋找被拐賣的那些受害者,你哥你爹沒有辦過身份證,狗村又緊挨著緬甸, 他們很可能已經潛逃, 尋找他們非常有難度, 你能理解麼?」
他的言下之意, 我懂了。
當春天來到時, 最先感知到的, 一定是夾縫中的野草。
輕微的戰栗躥上心口, 我的聲音沙沙的:
「好的……我現在理解了,謝謝您。」
20
許多年后, 方隊收到一封邀請函。
黃寧, 哦, 就是當年那個女孩, 已經成了海內外知名的畫家。
她雖然讀書起步晚, 但在美術方面卻有著可怕的天賦, 她的作品以超現實的想象力與恐怖細膩的筆觸聞名于世, 她甚至被媒體稱為 21 世紀的戈雅。
畫展最中央,展覽著一幅巨型油畫。
只一眼,方隊就再也移不開眼。
畫中, 兩個男人正腐爛在十萬大山深處。
他們的嘴張至開裂,里頭源源不斷長出粗壯的樹枝,枝葉昂揚朝天空伸展;斷裂的四肢被幼犬啃食, 噴濺的鮮血成了山溪河流,皮毛墜落成芬芳的鮮花野草。
他們丑陋的身體正滋養著世界萬物。
包括你我。
整幅畫血腥直白, 卻又有著震懾人心的美, 難怪每個見過這幅畫的人都會久久失神, 迷失在畫家澎湃的感染力中。
是啊,被自然肢解,何嘗不是一種美麗的奇跡?
最后, 方隊一字一句,念出了這幅作品的名字:
……他們的,新世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