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沒幾天,老爺子就離開了人世。奇怪的是,在他生命的最后幾天,他卻再也不念叨戰友了,好像曾經的愧疚與虧欠已經彌補了一般。他走的時候,帶著如釋重負的笑容。
「家里人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刻意忽略了所有的疑點,」佟金水嘆了口氣,「但爺爺的遺物是我整理的,你知道我發現了什麼嗎?」
我隱隱猜到了他的意思,從兜里掏出昨晚從北京西站到北京東站的車票。
佟金水點點頭:「沒錯,就是這個。」
我默然無語。經歷過昨晚的我,知道佟老爺子一定是去西去居洗清自己的罪孽了。
我嘆了口氣:「算了,這件事我不和你計較。」
我正準備回家,佟金水卻突然拉住了我,他目光閃爍,似乎不敢看我的眼睛:「賭約……還沒有完成。」
「你什麼意思?」我皺起了眉頭。
「就當是做兄弟的求你……你能再去一次西去居嗎?」
我驚訝地長大了嘴,看著眼前的佟金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8、
佟金水嘆了口氣:「爺爺去世后,我奶奶整天以淚洗面。本來她身體硬朗,可卻眼睜睜地一天不如一天,后來更是得了老年癡呆,四處和人說在等爺爺回來……前不久她查出了腦癌,醫生說最多還能活兩個月。」
「這和西去居有什麼關系?」我不太明白。
「整理遺物的時候,我發現爺爺的懷表沒了。那是奶奶年輕時送的定情信物,我想應該是落在了西去居。我想,至少在生命的最后時刻,讓奶奶再看看那塊懷表……或許,或許她也能笑著走。」佟金水神情低落。
我有些猶豫,本能地排斥再回到那個地方。
但想到佟金水這兩年幫過我的忙,又有些動搖。
「求你了!」佟金水哀求道,「昨天你不都看到了嗎?他們不會對你怎樣的,你是唯一能安全出入那里的人……只有你!」
我狠狠一咬牙:「行,我干了!」
當天晚上,我打車到了八王墳,按照記憶找到了那條街道。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本該出現的西去居卻絲毫沒有蹤影。去哪兒了?
我在周圍尋找著,卻一點兒線索都找不到。我慢慢擴大范圍,在一條熟悉的路邊看到了一個火盆。
幾個穿著白衣的人圍著火盆,不停地往火里塞著什麼。仔細一看,是一把把的紙元寶。
「這是……怎麼回事?」我湊過去問道。
為首的男人看了我一眼,嘆氣道:「我們在祭奠父親……三年前,他在這里出了車禍。」
我看著眼前的一幕,突然想到了昨天在這里看到的那個老人……
我打了個寒顫,看了看四周的花壇,迅速離開了這里。
回去的路上,我不停思考著,為什麼尋找西去居失敗了呢?明明昨天就是在這里看到的呀。難道……必須先坐上從北京西到北京東的列車嗎?
夜色還早,我決定試一試。
9、
走出北京東站,我恍惚間有了一種熟悉的感覺,仿佛和這片夜色格格不入。這種剝離感……沒錯,我回來了!
我按下心中的激動,朝西去居的方向走去。
路過街角時,我遠遠地就看到了燃著的火盆。他們還沒走?
正想著,我的眼神突然一凝,看到了花壇邊那個藏在陰影里的老人。是他!我又能看見他了!
老人遠遠地看著祭奠自己的親人,似乎在想著什麼事,嘴里喃喃自語。
隨著我走近,隱約能聽清一些。
「三年了……來不及……只能……對不起……」
就在我迷惑的時候,老人的臉上突然揚起了興奮的神色!好熟悉,是昨天他剛看到我時的表情!
沒等我反應過來,老人突然一步從陰影里躥了出來,走到正在燒火的男人身后,猛地一推!
男人一個踉蹌,跌跌撞撞地走到了路中央,滿臉迷茫地回過頭,隨后眼睛瞪大,死死盯著老人的方向。他也看到了!為什麼?為什麼他能看到?
就在我疑惑的時候,突然間響起尖銳的鳴笛聲,一輛高速行駛的貨車飛馳而來,司機滿臉驚恐拼命踩著剎車,但最終還是狠狠地撞在了男人身上!
男人的身體被撞飛出好幾米,鮮血淋漓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老人臉上露出幾分哀愁,但下一秒就被狂喜掩蓋。他咧開嘴無聲地大笑著,緩緩消失在夜色里。
下一秒,花壇的陰影里走出一個迷茫的身影。
是那個男人。
他看著遠處自己的尸體,愣在了那里。
我不寒而栗,如果昨天不是我要去西去居,而又正好沒有車經過的話,或許站在花壇邊的,就是我了……
我嘆了口氣,假裝沒有看到那個男人,迅速離開了這里。
10、
我又看到了西去居。
店里依舊喧鬧,食客們熱鬧如故。但隨著我推門而入,幾乎所有人的動作都瞬間停止,他們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一般,變成了一尊尊雕塑,只是生硬地將頭扭了過來,不約而同地凝視著我。
服務員們圍了過來。廚師看著我嘆了口氣:「你怎麼又來了?」
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各位,我來這兒想找個東西。」
「什麼東西?」廚師問。
「一塊懷表,是佟老頭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