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日而亡》第3章

「你懂嗎,就是那種做皮肉生意的人……」

說到這里,陸澤銘落下淚來。

我嘆了一口氣,「我懂了。所以我畫出了那幅畫,所有人看到的都是熱情熾烈的愛人,只有你看見的是母親。你別哭,喝點水。」

陸澤銘落寞道:「從此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媽媽。是不是挺可悲的?」

我說:「十幾年了,我都庸庸碌碌,就《女神》這一幅好作品。我也挺可悲的。」

陸澤銘:「每個人對可悲的定義不一樣,我真心希望家庭圓滿,希望媽媽不要受那種苦,希望爸爸不要生病,可是時間無法倒流,即便倒流,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算了,我不想再回憶過去了。」

我:「我家庭也不圓滿,但對我來說遠算不上可悲。我只覺得我的職業生涯一塌糊涂,這很可悲。」

他反過來安慰我,「不是每個畫家都能成為名家,畫出讓自己滿意的作品也就行了。」

我點點頭,「是啊,我也不追求成名。我就是想再畫一幅像《女神》那樣讓我自己滿意的作品,作為我職業生涯的終結。不,應該是畫出來的那一刻,職業生涯就結束了。我一直想給《女神》畫續篇,但始終難以下筆。」

陸澤銘大惑不解,「你還不滿 40 歲,為什麼職業生涯要結束?你生病了嗎?」

「沒有。總而言之,一個畫家,只在職業生涯的一頭一尾才有好作品,這聽起來真可悲。但是我沒辦法,我的『圓滿』最多只能這樣。」

「我不太理解。」

我自顧自地說:「我想畫《女神》的續,就是想畫出女神眼中所看到的景象,或者看到的人。所有人都說畫中女神在看愛人——既然他們認為女神是愛人,那女神在看的自然也是愛人。

「但我下不了筆,總覺得哪里不對。所以我一直在等待一個真正理解的人,來為我指點迷津。很幸運,我等到了你。之前一直拒絕你采訪,是我有眼無珠。」

陸澤銘問:「那麼你為什麼相信我的理解就是正確的?」

「起碼,我和你看畫的角度是一樣的。」我低聲說,「當年這幅畫的模特,我是仰視著看到她的。

陸澤銘仍然不解。

「就是字面意義上的,仰視。她在上面,我在下面,而非其他人所認為的女神在下。這就又回到訪談的正題上了,殺人魔陳嶺。」

「這幅畫,和陳嶺有關系嗎?」

「嗯。如果你仔細看,會發現這幅畫的左下角注明了創作時間,和我遇到陳嶺是同一年,1998 年。其實就是那年過年時候發生的事。」

陸澤銘垂下眼睛,「我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怎麼說?」

「陳嶺供述過,他殺害的人有不少是賣淫女,從事這種買賣的女人,通常不會有人關心其死活,不會有人打聽其下落。受害者往往就死不見尸、無從考證了……」

說到這里,陸澤銘目光閃爍,聲音發抖。

我安慰他,「雖然我想代入你母親的故事,來豐富我這幅畫,可現實中我遇見的不一定就是你母親啊。你也知道,九十年代的下崗潮下,生活不易,到處都很亂,紅燈區滿地,大把失足婦女。」

「好吧,我們還是回到訪談的主題。你請說吧,你遭遇陳嶺后到底發生了什麼?」

7.

我說出了我的故事——

之前我已經說過,我是孤兒,剛出生就被拋棄的那種。那個年代除了后來的下崗潮,還有棄嬰潮。

宏觀來看這很正常,女嬰嘛。

可是落在個人身上,就是悲劇的開始。

我從小身體不好,身體不好就連帶精神也不好,進一步又會影響身體,就是一種惡性循環。再加上大環境那麼糟糕,我能活下來已經算是福大命大。

童年各種遭遇不講也罷,我主要是想說明,我從小心理就不太健康,思考問題的方式也和別人不太一樣。但我沒有做過壞事。

我唯一的念想就是畫畫。畫畫可以讓我暫時脫離現實,所以不打工的時候我都在畫。我沒什麼天賦,只靠后天練習,水平還行,但沒有靈氣。

當時我聯系上一個美院老師,他說如果我能畫出打動他的作品,他可以不收學費讓我進美院讀書。

他這麼說,其實也是一種委婉的拒絕。

后來我遇到一個小賣鋪的老板娘,對我真的很好。她讓我幫她看店,付我工資,看店的時候我都可以畫畫。

有一年過年,她們夫妻倆要回老家,看我孤伶伶一個人,問我要不要和他們一起回去過年,我婉拒了。

她就讓我過年住到她家去,可以住得舒服一點。她家是樓房,條件比較好,裝了座機電話的那種,那時候裝座機電話是很貴的。

事情就發生在那一年過年。

1998 年,除夕夜,我一個人在小賣鋪老板娘的家里看春晚。

我完全無法被歡歌笑語的氣氛感染,于是又支起畫板想畫畫,可也毫無頭緒,瞪著空白畫紙,遲遲不能下筆。

臨近午夜零點,春晚進入了喜氣洋洋的倒計時階段,十、九、八……

新的一年即將開始,或許一切會向好處發展。

我看見陽臺外下雪了,心情多少有些起色,于是裹了棉襖走到陽臺,伸手去接飄揚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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