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盤纏不多,在驛站住了兩日,實在不知接下來何去何從。
第三日大清早,我在樓下吃早點,聽到驛站外來了一行人馬。
我從窗外看去,是大鄴的軍隊,烏泱泱一片人押送著糧草。
而為首的人居然是沈時擎。
看他們這架勢應該是去江南賑災的。
我用力在大腿擰了一下,逼出眼淚,隨后踢翻了凳子。
他見有動靜,往我這邊走來。
我躲在桌椅下,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
他一愣:「李二小姐?」
我往里縮了縮:「你,你是來抓我的嗎……」
他蹙眉,輕輕將我拉了出來。
「你怎麼在這?」
我沒回答他,只是不斷重復他是不是來抓我的。
「不是來抓你的,你怎麼在這?」
聞言我松了一口氣,抓著他的衣袖,哭得楚楚可憐:「我,我爹要送我去江南老家,但是馬夫跑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的隨從呢?」
我搖了搖頭。
心想有個屁的隨從,我家那幾口子巴不得我失蹤,最好再也不要回到京城霍霍李家了。
「四殿下,你是要去江南賑災嗎?可以帶我一起走嗎……我保證乖乖聽話。」
這副我見猶憐的模樣我和李曇華學了十成十,沒哪個男人見了這副模樣不心疼的。
沈時擎同意了帶著我一起走。
賑災原是太子的活兒,可現下太子出了事。
那些皇子都不愿干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一個個在太子出事后躲了起來,而沈時擎卻自告奮勇護送糧草。
外界都說沈時擎沒有野心,我看他野心大得很。
今早他們原是打算在驛站過早,偏偏讓我這瞎貓碰上了死耗子。
陪著他用早飯時我暗暗打量他,殊不知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他也同樣在打量我。
6.
一路上還算順利,可進了江南地帶,還是遇到了不怕死的來劫糧車。
那些人難民打扮,卻身手矯捷,目標也不是為了糧食。
試問哪個餓到兩眼發昏的人還能與訓練有素的官兵搏斗,試問哪個難民看見官府送來糧食后第一反應不是感激而是蠻搶。
沈時擎將我護在身后,不知什麼時候,我和他的手竟都牽在了一起。
而他完全沒感到不對,我輕輕抽出手,他轉身望著我。
就這麼一瞬間,一個男子舉刀朝他砍來。
我一咬牙,轉身撲在他身后。
只聽見「哐當」一聲,那人倒在地上。
我抬頭望去,沈時擎黑著臉,鮮紅的血珠沾上他的臉頰。
那些難民已被俘獲。
沈時擎冷聲道:「你不要命了?」
我趕忙松開他的腰,不知所措地拽著裙子,顫顫巍巍地掉眼淚,一副天見可憐樣。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犯了什麼錯,只有我知道擰自己大腿肉有多疼。
不要命?
我就是要命才要傍上他。
雖然他是不得寵的皇子,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留在他身邊為奴為婢,總比留在李家任人宰割強。
自賤也好,不知廉恥也罷,他們不想讓我活,我偏要從泥濘里蹚出一條生路。
「我見他拿著刀,我怕……我當時沒想那麼多。」
百煉鋼難抵繞指柔,他放松了語氣,低聲道:「好了別哭了,我沒兇你,以后再有這種情況先顧及你自身的安危吧。」
我吧嗒吧嗒地掉著淚珠子點頭。
他娘的,大腿真疼。
這時士兵來報,說這些山賊都是吃不飽糧食的難民。
可不管他們是什麼身份,敢劫官府的糧食,一律死罪。
我看了一眼那個被沈時擎刺傷大腿的男人,左手虎口有著明顯的老繭,我父親也有,這是常年騎馬握著韁繩才會留下的痕跡。
而且,他拿刀的姿勢也并非尋常人所會。
想必這些人的目標是要沈時擎的命,亦或者說是讓他完成不了此次任務。
看來,他并非像外界所說的那麼簡單。
我更加堅定自己傍對了人。
沈時擎見我出神,道:「是發現了什麼?」
我搖了搖頭,可憐兮兮地掏出帕子遞給他。
他一臉不解。
我咽了咽口水,試探性在他臉頰輕輕擦拭方才打斗中留下的血跡。
余光中我瞧見他的垂耳,逐漸變紅。
我收起帕子,低聲道:「是不是我這不祥之身招來的禍事,殿下,我還是自己走罷。」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道:「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你又何必自怨自艾。若你真有那麼大本事,何不克死所有人自己做皇帝?」
我被這話嚇了一大跳,趕忙捂住他的嘴。
什麼做不做皇帝,他說這話也不怕被有心人聽見,掉了腦袋。
他輕輕蹙起眉頭。
我也發覺自己的失態,松開了他。
「殿下,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他挑起眉梢:「你會揭發我?」
我搖頭:「不會。」
他輕笑一聲沒再說話,命令士兵清理現場,一行人又浩浩蕩蕩朝災區進發。
7.
江南水患比我想的要嚴重,遍地都是失去住所的流民。
有了前車之鑒,沈時擎讓士兵先去開路,抓到了不少被逼成「山賊」
的難民。
我不敢想,若是馬夫沒跑,我沒遇到沈時擎會是怎樣的下場。
心中埋下的恨意的種子,如今一點點滋生,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