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看了我一眼，別有深意地說：「你算是這場事故中比較幸運的了。后座一名男性被甩到擋風玻璃上，當場死亡。」

「車上還有名孕婦，胎兒流產，右臂截肢，人還在昏迷中。」

我大腦嗡的一聲。

立刻拔了針頭，赤腳沖向阿巧的病房。

后面一群人追著我。

我站在病房門口，又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阿巧也醒了，她孤零零地坐在病床上，眼神空洞，發著呆。

一旁的醫生在講術后注意事項。

我一眼便看到她那條缺失的右臂。

怪物的咀嚼聲仿佛又出現在了我的耳邊，我捂著腦袋，像是身處夾縫，現實和虛幻撕扯著我。

我沖上去問阿巧：「隧道里發生的事你還記得嗎？那不是夢？」

不管我講什麼，病床上的人都一動不動。

像是被抽走了靈魂。

我附在她耳邊道：「你殺了你的丈夫。」

阿巧終于有了反應。

她慢慢地轉過頭，看清我后，立刻攥緊被角，連連后退。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又是這副驚慌失措的小白兔樣子。

我有些生氣，舉起她的左手，露出明晃晃的刀傷。

「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那你手上傷口是什麼？」

又抬起頭露出勒痕，質問她：「那我脖子上的勒痕又是哪里來的？」

我看見她睫毛顫抖，慌亂地甩開我。

「放開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突然，她開始咳嗽，胸口劇烈地起伏，一群人趕緊沖進來拉開我。

小護士憤憤不平：「患者沒了老公孩子，身體和心理受到了極大的創傷，你們居然還讓肇事司機來刺激她。」

我媽有些心虛，把我拉回了病房。

我極力辯解：「媽，你看我脖子上的勒痕，就是她勒的，我說的都是真的。」

我媽點頭，將我扶到病床上，拍著我的背安撫。

「好，媽相信你，但醫生說現階段你需要好好休養。」

十分鐘后，我閉著眼，聽到了病房外的交流聲。

「醫生，我兒子脖子上的那個痕跡？」

「可能是撞擊過程中安全帶不小心勒到了，那位女性患者手上的傷口目測應該是玻璃碎片劃傷的。」

「依照目前癥狀表現，可能是創傷后應激障礙，你們家屬要時刻關注患者身體和心理狀況，表現有異樣，要及時通知醫生。」

我閉著眼睛苦笑。

警方將這場事故定性為意外，判定是由于我疲勞駕駛，駕駛時疏忽，過失致人死亡。

等待我的，是巨額賠償，和牢獄之災。

而真正的殺人兇手還在逍遙法外。

我在醫院的頂樓又遇到了阿巧，她穿著寬大的病號服，靜靜地站著吹風。

「怎ƭűŧü麼？想跳下去陪你的老公孩子嗎？」

這一回，她的情緒穩定了很多，只是面容有些憔悴，似風一吹就能飄走。

怎麼看都是一副受害者的模樣。

「說話一定要這麼惡毒嗎？」

我嘲諷道：「你犯了罪，卻讓我承擔責任，你不惡毒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轉頭想走，我眼疾手快拽住她，向頂樓邊緣走去。

「現在和我去警局自首，不然我就拽著你一起跳下去。」

她瞪大眼睛：「你瘋了，我又沒殺人，自什麼首？」

看著她緊張的樣子，我別有深意地道：「我又沒說你殺人，你急什麼？」

阿巧立刻反應過來，緊抿嘴唇，不再說話。

我將她拖到頂樓邊緣，作勢要將她扔下去。

她驚呼一聲，抓緊我，張嘴就要喊。

我捂著她的嘴，在她耳邊警告道：「你要是喊，我立刻把你扔下去，看是他們來得快，還是我扔得快。」

她問：「你究竟想怎麼樣？」

我壓低聲量，咬牙切齒道：「明明是我救了你，你不僅殺了你的丈夫，你還想殺了我，為什麼？」

她對上我的視線，眼眸里一點點染上恨意。

「因為你們都是魔鬼，你們該死。」

很熟悉的話！

眼前的女人活脫脫像一條冷血的蛇，我真后悔管了這檔子閑事，當時應該一腳油門跑的。

蛇吐了信子，「既該死，那就用你的下半輩子去贖罪吧。」

她打定了主意要誣陷我，這一刻，我真想拖著她一起下地獄。

我瘋狂地搖著她的雙肩，吼道：「你為什麼要害我？」

9

阿巧任由我搖著，一雙眼睛牢牢盯著我，像是看透了什麼般。

竟讓我無端生出心虛感。

忽然，她冷不丁開口道：「你想殺我。」

我腦袋轟的一聲，下意識反駁道：「你在胡說什麼！」

她抬起我的手，覆在她的臉上，動作認真又輕柔。

我鬼使神差地竟然真的順著她的臉，輕輕撫摸起來。

她問：「你在透過我看誰？」

那一瞬間，那張臉，竟然真的朝著我記憶中模樣開始變幻，最后變成了我朝思暮想的那張臉。

我又想起了人生中最灰暗的那一日，仿佛鈍刀子在割肉，痛得窒息。

操場上警戒帶拉了一圈又一圈，里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人。

我拼了命地從人群中撕開一道口子，就看見躺在警戒線中間的她。

像一只折了翅膀的血色蝴蝶。

再也不能飛了。

「有人跳樓了——」

我怔怔地問旁邊的人：「那是誰？」

「好像是五班的許恩文。」

我爆發似的狂吼：「你胡說！！」

「你看清楚！這哪里是她！眼睛瞎了就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