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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家鄉兩個字你會聯想到什麼？也許是童年嬉戲的河流，也許是書聲瑯瑯的校園，也許是父親手中的香煙，亦或是同桌的橡皮擦。

張玄閉上眼睛，腦海浮現出一個個黑黝黝的防空洞，它們猶如潛伏在地底的巨蛇，冷不防從城市各個角落出現，張著巨口，隨時準備吞噬落單的行人。

防空洞建于哪年哪月已經不可考證，總之已經存在了很久，甚至比那座城市的歷史還要久遠。

那年張玄讀三年級，天氣很熱，他和冷波坐在水泥操場上看同學踢球，“嘭”的一聲，球沒有飛向球門，而是越過邊線，飛向了操場后面的防空洞，連回聲都沒有。

眾人愣在那里，誰都沒有去撿球的意思。

“你們兩個，把球弄回來。”一個滿臉橫肉的胖子望著他倆。

胖子叫高勇，經常欺負他們。

冷波是張玄發小，住在隔壁，他們是形影不離的好伙伴。

冷波個子他比瘦小一點，膽子比他小一點，是他的小跟班。

“耳朵聾了，聽到沒，去把球撿回來！”高勇在他們面前晃了晃拳頭。

洞口呈圓弧狀，冷嗖嗖的，往前走幾步，一扇銹跡斑斑的鐵門敞開著，旁邊插著一塊牌子，寫著“禁止入內”。

這里潮濕、陰冷，水滴沿著洞穴墻壁滴落，到處彌漫著腐爛的味道。

防空洞連接的隱秘地下世界是怎樣的呢？

張玄突然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他想走到底去看個究竟。

這時，冷波在身后喊道：“球找著了，我們走吧。”

張玄指了指里邊：“敢不敢去里邊看看？”

冷波猶豫著：“他們等久了，會來揍我們的！”

張玄笑了笑：“他們不敢進來。”說完，自顧自地朝前走。

冷波遲疑了一下，跟了上來，手里捧著足球。

溫度越來越低，他們走到拐角處，又有一道鐵門。

冷波打起了退堂鼓：“你看，進不去了。”

張玄輕輕推了下，那門沒鎖，吱呀一聲,居然開了.

他回過頭看了一眼，洞口已經縮小為一個極小的光圈。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隧道的盡頭有一處光圈，兩人朝著光圈前進，冷波注意到墻壁兩側有許多毛毛蟲吸附在墻面，它們的身子黃黑相間，據說這種顏色的蟲子都有劇毒。

光圈原來是一盞應急燈，看得出已經年代久遠,應急燈發出微弱的光亮，隧道分出兩條岔路。

冷波臉色煞白，用祈求的語氣說道：“我們回去吧。”

張玄仿佛沒有聽見，用手指比劃著：“走左邊。”說完，他徑直走入左邊的洞口。

冷波沒有吭聲。

洞穴的頂部已經明顯比之前走過來的相比，低矮了許多。

張玄已經能夠感受到四周的墻壁壓縮過來。

不知走了多遠，他已經完全隱沒于黑暗之中。他這時注意到，洞里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

他下意識地喊了一聲：“冷波？”

冷波沒有回應，他回過頭，發現他早已經不見了！

張玄有些害怕了，感覺呼吸困難，腦袋發漲，身子沒力，洞穴內氧氣稀薄。

更加可怕的是，長久的黑暗中，他已經不知道，哪邊才是回去的方向。

他胡亂猜了一個方向，勉強朝前走去。

張玄的思緒從回憶中抽離，他大口喘息，時隔多年，他仍然心有余悸，覺得自己仍舊滯留在那個防空洞里，眼前的一切皆是虛幻。

晚上十點，張玄端坐在位于二十層的辦公室內，身后的玻璃窗外，是整座燈火璀璨的城市。

他已闊別家鄉多年，一個人生活在川流不息的都市里，若不是眼前這封郵件，他恐怕已經忘記了那個地方。

郵件是冷波發來的，他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家人安排他在本地的造紙廠工作，這是那兒大多數年輕人的去處。

張玄沒有冷波的聯絡電話，只是偶爾通過QQ聯系他，聊些不痛不癢的往事。

郵件的內容是一條鏈接，張玄點開，是一封邀請函，邀請張玄參加小學同學聚會，接著是一張小學畢業合影，合影的后面是一個個的個人照片。

小學同學的名字，他幾乎認不出來了，除了冷波。照片里的冷波穿著工服，面容僵硬的笑著，顯得很尷尬。

張玄覺得很搞笑，可是緊接著，他發現了一個很古怪的事，冷波身后的山坡上，居然有一個黑黝黝的防空洞口。

可是，張玄記得山坡上沒有這個洞口啊？

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于是仔仔細細地翻閱了郵件里的照片，見鬼了，居然每張照片里都有一個黑黝黝的防空洞口。

它們悄悄地隱藏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張玄覺得，那些黑黝黝的洞口似乎擁有了某種生命，在他遠離家鄉的日子里，瘋狂地生長著…

2

張玄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他拉上窗簾，伴隨著汽車的顛簸閉目養神，接著進入了漫長的夢境。

他仍然在那條暗無天日的防空洞里行走著，這條甬道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他甚至覺得這條甬道的另外一頭連接著外太空，此刻自己或許已經脫離了地球引力的吸引，正漫游在宇宙中，周圍則是永恒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