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有沒有人？”他帶著哭腔喊道，回聲在防空洞里回響。

“沙沙沙。”

有東西過來了，軟軟的，滑膩的身子沿著腳一直纏繞上來。

他用手摸到對方的身子，冰涼而有力，是一條粗壯的蛇！

他看不清對方，只聽到“絲絲”的喘氣聲，那條蛇在對著自己的臉吐信子。

張玄尖叫一聲，夢醒了，他的臉靠在窗戶上，雨滴擊打在玻璃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

長途大巴緩緩停靠在車站，車廂內騷動起來，旅客們紛紛收拾行李下車，張玄擦干冷汗，跟隨著人群下車。

空氣中飄蕩著一絲臭味，河對岸坐落著龐大的工廠群，煙囪高聳入云，張玄沿著河岸線，朝造紙廠小區走。

路上居然沒有一個行人，沒有一輛車，甚至連一只鳥都沒有見到，道路兩旁是齊人高的荒草。

太陽落山的時候，他終于抵達目的地，造紙廠小區沐浴在金色的夕陽里，猶如一幅年代久遠的油畫。

他沿著斑駁的樓梯，走入黑乎乎的筒子樓，在一處鐵門前，敲了下門，里面的防盜栓響了一聲，一個滿臉皺紋的老人打開門，仔細地辨認著門外的來客。

“周阿姨，是我，張玄。”張玄生硬地打了個招呼。

“張乘龍家那個？”老人疑惑道。

“對，冷波約我來參加同學會，好多年沒見了，想著一起聚一聚。

老人露出驚訝的神色，遲疑了一下，拉開了門。

老人給張玄倒了一杯茶，一雙眼睛狐疑地盯著他：“是冷波，讓你來的？”

張玄點點頭："他還給我發了郵件，讓我過來一趟。”

老人的眼神突然黯淡下去，轉身去了臥室，接著拿著一張病歷本遞給張玄。

張玄的目光掃過病歷上的診斷結論：根據臨床觀察，該病人確診為精神失常！

老人突然發瘋似的大笑起來，她張開嘴，露出已經沒了牙齒的牙床，大聲嚷嚷著：“他瘋啦！他瘋啦！”

一家小餐館內，老板遞過來一杯水，張玄用顫抖的手接住，一飲而盡，他已經記不清剛才怎麼奪門而逃的，現在，他的右手還捏著冷波的病歷本。

根據病歷本上的記錄，冷波已經瘋了五年了。

可是，就在上個月，張玄還與冷波在網絡里聊天，莫非自己一直在跟一個瘋子聊天？

他不敢相信，一個瘋子怎麼會發郵件呢？

餐館老板笑瞇瞇地詢問他想吃點什麼，張玄問這里有什麼菜，老板說有炒蘑菇，張玄要了一份。

蘑菇味道不錯，張玄吃得有滋有味，便詢問道：“你是本地人嗎？”

老板指了指招牌，笑著說：“當然，九八年的時候，我從廠里下崗，就開了這個店，都二十多年了。”

張玄遞給他一支煙點上：“這餐館怎麼就你一個人啊？”

老板嘆了口氣：“一年前，兒子丟了，老婆跟我離了婚，我現在就是守著這家店，說不定哪天兒子又回來了。”

張玄感到一絲沉重：“沒有報警？尋人啟事貼了沒有？”

老板苦笑了一下，用手指了指門口的墻角：“你看看那邊。”

張玄看見那面墻上貼滿了各自尋人啟事，全是小孩子失蹤的報道。

精神病院坐落幽靜的市郊，沿著林蔭小道走大約十分鐘，院門的牌子上寫著：精神病康復中心。

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死死地盯著張玄，他趕緊低下頭，心想，自己天天被這樣盯著，沒病也盯出病來。

走進住院部大樓，這里仿佛是一個游樂場，有哭喊著叫媽媽的，有張牙舞爪跳舞的，有唱山歌的。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禿頂男人拿著病歷本走到張玄面前，煞有介事地說道：“咦？你怎麼又回來了。”

張玄恍惚了一下說：“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幾個護士沖過來把禿頂男人扣住，一個氣急敗壞的眼鏡男喊道：“把他轉移到重癥病房，單獨監管。”

眼鏡男瞟了一眼張玄，向護士質問道：“這個人是幾號病房的？”

張玄很惱火道：“我沒病！”

眼鏡男冷笑道：“這里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沒病！”

幾個護士圍攏過來，手里拿著注射器。

張玄面無表情地望著眼鏡男：“你眼睛有毛病麼，有沒有病都分辨不出來？”

眼鏡男揮了揮手，示意護士們走開，笑道：“我只是試探你一下，沒別的意思，這里經常有病人冒充訪客。”

張玄看見護士把禿頂男人押走了，眼鏡男苦笑道：“比如剛才那個人，其實是個重度妄想癥患者，他經常偷我的衣服到處查房。”

張玄將病歷本遞給他，眼鏡男翻閱了一下，點點頭：“這個人我知道，讓小李帶你去。”

小李是個身材苗條的女人，話不多，但很精煉，她站在房門口囑托道：“這些病人，精神都不正常，他們說的話，你聽聽就好，如果有突發情況，你就按病床前面的紅色按鈕。”

靠窗的床位坐著一個消瘦的男人，他穿著白色條紋病服，眼神呆滯地望著天花板發呆，仿佛在搜尋什麼。

想到自己與眼前的這個人在網絡里聊天，張玄覺得毛骨悚然，他走過去故作鎮定道：“冷波，你還認得我嗎？”

張玄轉過腦袋，用空洞的眼神望著他，視線穿過他的身體，看向虛無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