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著爸爸的巴掌，在心里默默地喊著媽媽。

“媽媽！你看到了嗎？我一滴眼淚都沒有掉，我是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看不起 的！”

第二天，爸爸很早就把我從床上叫起來，客廳里擺著幾個行李箱，裝的都是 我的東西。

很明顯，他這是要徹底地把我送走了。

我并沒有覺得多麼難過，因為這個家已經沒有什麼讓我留戀的地方，我只是 有些舍不得甜甜。

爸爸送我去姑姑家的路上，他居然主動跟我道歉。

“佳佳，爸爸昨天不該打你，我后來想了，你不是那樣的壞孩子，是爸爸誤 會你了，你別怨恨爸爸，好嗎？”

“都是爸爸不好，是沒本事，保護不好你，我向你保證，我會努力掙錢， 盡快買個大房子，到時候我再把你接回來！”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

我其實并不恨他，因為我媽說過，我爸爸不是壞人，他就是耳根子軟。

但我又不愿意跟他說話，因為我怕一開口，眼淚就會掉下來。

07

生活還要繼續，轉眼一年多的時間過去了，又一個暑假即將到來。

這麼長的時間里，我再也沒有回過那個家，也再沒有見過繼母，只是爸爸偶 爾會帶著甜甜來姑姑家接上我，帶我倆一起出去玩。

甜甜偷偷告訴我，自從我走后，爸爸跟她媽媽總愛吵架，而且爸爸總是加班 不回家，經常好幾天都見不到他的人影。

我知道那是爸爸在為了買大房子而努力，但是房子買得再大、房間再多，終 歸還是要和繼母生活在一起，她會不會再把我攆出來？ 想到這里，我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

暑假里的一天是我的生日，可惜爸爸在外地出差，不能回來陪我。

但這天一大早他就往姑姑家打電話，祝我生日快樂，還說等他回來，會給我 一個巨大的驚喜，當作遲到的生日禮物。

我問他禮物到底是什麼，他說保密，搞得很神秘。

掛了電話后，一旁的姑姑倒是笑得格外開心。

她摸摸我腦袋說：“傻小子，你爸要買大房子了，你們之前的那套房子，你 爸說會改到你的名下，這是不是巨大的驚喜呀？”

我開心地跳了起來。

其實我根本不是為了房子而高興，無論它是大是小，是新是舊，值多少錢都 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是媽媽曾經住過的，是她在人世間遺留的最后的東西，如果它 變成我的，那將是我收到過的，最好最好的禮物。

幾乎一整天，我都沉浸在幸福的感覺中，完全意識不到更大的災難即將到 來，將我吞噬。

轉眼到了下午，天上下起了大雨，我在家等著姑姑下班回來給我過生日，突 然有人敲門，我開門一看，心瞬間就緊了起來，竟然是繼母。

甜甜跟在她身后，抱著一個嶄新的足球。

甜甜特喜歡踢球，但繼母一直不給她買，說踢球不是女孩子干的事情，但今 天不知道為啥她卻給甜甜買了。

繼母冷冰冰地對我說，“爸爸晚上要回來，所以讓我來接你，晚上一起給你 過生日。”

我說，“爸爸早上剛跟我打完電話，他沒說要回來啊。”

繼母從鼻子里冷哼一聲，“你愛信不信，你以為我愿意來接你嗎？不想跟我 走就算了。”

其實我不是不相信她的話，這時甜甜拽我的衣角說：“哥哥，甜甜想你了， 你就跟我們走吧，我讓媽媽給你買個大蛋糕好不好？”

看著甜甜可憐巴巴的樣子，我頓時心軟了，跟姑姑打了個電話，然后換衣服 跟她們下了樓。

繼母是騎電動車來的，甜甜很開心地坐進車子前面的小座里，手里還緊緊地 抱著她的足球。

這足球對于甜甜的兩只小手來說顯得有些太大了，我擔心她抱不住會掉，于 是說要不我替你抱著吧，但是繼母不讓。

討了個沒趣，我只好沉默地坐到了電動車的后座。

走了一段路程后，繼母突然毫無征兆地一個急剎車，甜甜手里的足球瞬間脫 手，滾到了路上的積水里。

后媽跨坐在電動車上，很大聲地沖我喊：“沒看到妹妹的球掉了嗎？你穿了 涼鞋不怕水，趕緊去撿回來！”

我下車一看，這是條很陌生的小路，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心里納悶她為啥要 走這里，而且那灘積水看著就特深，估計能沒過我膝蓋。

所以我站在積水邊上，沒敢繼續往前走。

繼母見我不懂，生氣地呵斥我：“你個小癟三，發什麼呆！沒看我們都在淋 雨嗎？趕緊去撿啊！”

我怕她繼續罵我，于是趕緊往前走，然而詭異的事發生了，好端端的，我腳 底下卻沒來由地滑了一下，左腿瞬間就抽筋了。

甜甜見我一瘸一拐的，著急地問我哥哥你怎麼了？ 繼母讓她閉嘴，然后繼續催著我去撿球。

我使勁跺了幾下腳，感覺好了許多，但是當我再邁步的時候，身后好像有股 神秘的力量在拽住我似的，每走一步都很費力。

而且一個若隱若現、聽起來很遙遠的聲音突然傳進了我的耳朵：“別…… 去！危……險……”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這是我媽媽的聲音！但是仔細一聽，卻又完全不像，而 且那聲音聽起來特別奇怪，好像是說話的人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似的。

我想仔細去聽，但那聲音卻又消失了。

就在這時，天上突然響起一個炸雷，一道雪亮的閃電把四周照得巨亮無比， 甚至連那灘積水底下都照亮了。

借著這道雪亮的閃電，我隱約看到水底有一個黑乎乎的東西，但因為水太渾 濁了，看不清楚到底是什麼。

雷電過后，本來就不小的雨突然變得更大了，巨大的雨點打在我身上，生疼 生疼的。

我咬著牙繼續往積水那邊走，眼看我就要走到積水邊上時，甜甜的聲音突然 在我身后響起：“哥哥你等等我！”

我猛地回頭，頓時愣住了。

只見甜甜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下了車，正在搖搖晃晃地朝我跑過來。

而最讓我震驚的，則是繼母現在的樣子，她就那麼站在大雨中，披頭散發 的，雙臂前伸，像是要沖上來把我抱住似的。

這時又一道閃電亮起，亮光一閃而逝，但照亮了她臉上的表情——那表情中 竟然是擔憂和心疼。

我心里瞬間恍惚了一下，緊接著一個炸雷響起，繼母的身體突然劇烈地顫動 起來，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格外痛苦。

就這麼一愣神的功夫，甜甜已經從我身邊跑了過去，眼看她就要踩進水里， 我也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勁兒，蹭的一下就沖了上去，大喊著：“甜甜別動！ 我去撿！”

甜甜被拉住了，但我卻因為跑得太快收不住腳，踏進了積水里。

頓時一陣劇烈的震動從我腳底傳來，我咕咚一聲一頭栽倒，什麼都不知道 了……

08

醒來后，我看到爸爸陪在我身邊，通過他我才知道原來那處路面的積水下有 電線漏電，我是被電暈了，幸好繼母及時搭救，再加上搶救及時，我總算撿 回一條命。

除了身上有幾處電擊的灼傷，我并沒有什麼大礙，休養了幾天后就出院了。

爸爸沒送我回姑姑家，而是帶我回了家。

到了樓下，說繼母去送甜甜回外婆家了，家里沒人，他去附近超市買點菜回 來做飯，讓我先拿鑰匙上樓。

然而當我一進門，卻看到餐桌上擺著一盤冒著熱氣的蛋炒飯。

我本來就餓了，炒飯的香味讓我有些食指大動，而且聞起來竟然如此地熟悉 ——跟我媽做的炒飯香味很像。

于是我情不自禁地拿勺子吃了一口。

然后，我整個人就徹底僵住了。

這味道……竟然也跟我媽媽做的一模一樣！ 媽媽去世三年了，我竟然再一次吃到了她才能做出的味道！ 我的腦子轉得飛快，這炒飯不可能是媽媽做的，唯一可能的只有繼母，但她 不是沒在家嗎？ 這時我突然聽到小臥室有動靜，于是趕緊沖了過去，看到了詭異的一幕。

繼母站在上下鋪旁邊，輕輕地撫摸著上鋪的被褥，我頓時一個激靈，沒敢繼 續往里走。

更奇怪的是，她好像正在低聲跟人說話，但整個房間除了她之外沒有第二個 人，所以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09

繼母大病一場，足足住了一個多月才出院。

讓我感到奇怪的是，她醒來后，竟然對那天發生的事情一點都記不起來了。

無論是對醫生，還是對爸爸，她的說法都是說自己那天喝了點酒，然后就開 始頭暈，最后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醫院給的結論也是酒精中毒。

那天晚上，我也因為哭得太厲害背過氣去，等醒來后再回憶，感覺就像一場 夢似的，亦真亦幻，不能確定是不是真的發生過。

繼母出院后，雖然她平時對我的態度還是不咸不淡的，但我能感覺到，她跟 之前好像變了個人似的——開始真正地對我好了。

我不知道這是因為一場大病，導致她一下子有了全新的人生感悟，還是她真 的被我媽媽“上過身”。

總之，她真的跟之前不一樣了。

她會幫我刷球鞋，會在晚上睡覺的時候幫我蓋被子，還經常會主動給我做好 吃的。

當然，做得最多的，還是蛋炒飯。

而且從那之后，她做的炒飯，永遠都是跟我媽媽一模一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