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我終于可以酣然入夢。
第二日早上。
電梯在樓上一層停了一會兒,顯示下行,隨后在我面前「叮」一聲打開。
「早上好。」電梯里的吳先生遲疑著跟我打招呼,像是探究什麼似的看著我的臉,意有所指道,「昨天睡得如何?」
我微笑道:「睡得很好。」
吳先生眉頭舒展了。
「今天出門去做什麼呢?」吳先生同我寒暄。
「買粘鼠膠。」
后來我的精神衰弱漸漸恢復了。自從上次把粘鼠膠放到天花板,抓到了那只作祟的老鼠以后,被視線禁錮的感覺也隨之消失。
我的房子也變得格外親切起來。
不過,漸漸地在房子里縈繞了一股氣味,雖然不像視線的牢籠那樣可怕,但生理上我也不太能接受。那味道每日劇增,就在我忍受不了打算報警時,剛巧警察找到了我。
去警局做完筆錄,警察囑咐我:「以后在家也要小心保護自己。」
回家的路上,我看著秋日陰暗、混沌、郁郁低垂的天空,心底生起一陣憂郁。我回想起往常吳先生在電梯里和我寒暄。
「今天你去做什麼呢?」
「去買粘鼠板。」
我沒有再在電梯遇見過吳先生,也不再需要粘鼠板了。
有些令人嘆惋的事情,過去也便過去了,終究還是比不上問題解決以及身體康復后更加美好的人生。
幾天后,我去找到我的心理醫生,告訴他,我的神經衰弱已經痊愈,也把這段時間的如上經歷以及警察的調查結果告訴了他,并表明今后會回歸正常生活,不再需要來求醫。
「真是相當不可思議。」心理醫生搖搖頭說,「我第一次知道有這樣的窺視。
聽你所說的警察的調查報告,這位建筑師吳先生竟然打開了自己家每個房間的部分地板,剪開了部分鋼筋,到達你的吊頂,并在你每一個房間的天花板上,都打了洞用于窺探。
「尤其可怕的是,你床頭的正上方還有一個能讓一人通行的暗窗。我想到如果是我,每天吃飯工作洗澡,上方都有一雙眼睛在牢牢盯著,甚至睡覺時,上方的暗窗直接打開,那人就趴在我正上方的天花板上盯著我睡覺,就覺得實在無法忍受。」
「誰讓我的天花板剛好做成了隱蔽的黑灰色呢?因為這一點,我差點忘了我臥室床頭正上方,還有一個通向天花板的暗窗呢。」我苦笑道,「不過我現在終于逃脫了這個困境,一切都會好起來。」
「不過我很想知道,你那天回光返照究竟想通了什麼呢?你到底有沒有殺人作案?」
「我沒有,否則我現在也不會坐在這里了。」我說。
「結果上說吳先生的死狀很是慘烈,在地板下,全裸,血肉模糊腐爛,不是嗎?」
「我沒有完全看到,但我能猜大概情景。說起來,醫生,你能想象天花板上面的情景嗎?逼仄、狹小、黑暗,那個地方,應當是如地獄一般扭曲、壓抑、恐怖的空間。在那樣的地方,人體變成惡鬼的模樣,也在所難免。如果您想接著聽,我把我剛剛跳過的部分,繼續告訴你。」
于是我接著說了下去。
我找到真相的緣由是我意識到,那一天吳先生并不是如他所說的,從我沒帶上的門中進來的。
我帶上了門,而他,是從我頭頂的暗窗下來的。
那晚,病重的我無法去給他開門。在我掙扎著想要起來的那段時間里,吳先生按了門鈴,又敲了門,并且高聲呼喊。如果門真的沒有帶上,按門鈴的力道便可輕易推開,根本不會有如此響的拍門聲。
我仔細檢索我當時的記憶,雖然在迷糊中,但我確實聽到了拍門聲。所以大門是關好的,吳先生只有可能從非正常的入口進來。
而且,若是常人,拜訪鄰居家鄰居沒有應聲,就會自然認為無人在家然后離開。吳先生卻像是知道我的狀況那般,向來手腳很輕的他將門拍得很響很急,聲音一直傳到最里面的我的臥室。
只有可能是他已經洞悉了我房子里的狀況,深知我重病不起的狀態。
我醒后他安撫我,問我:「窗簾全拉上而把燈全打開,是否比往常溫馨了許多?」他提到「燈全都開了」「比往常」,言語中那微妙的熟悉感像是知道,往常的我總是拉開全部的窗簾,而關上全部的燈度過夜晚的。
他知道我藥箱的位置,這點也許是以前他來我家幫忙時,看到我拿藥而得知的。我記不太清,這點不需存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