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從沒想過,我會這樣失去了相依為命的媽媽。
那個要強了一輩子的女人,竟然選擇了最懦弱的方式離開了世界,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我早一點回家,我是不是就不會失去她了?
那天,學校大掃除,我們班負責偏遠的實驗樓,而我被分配到打掃樓頂。
不知怎麼回事,我打掃完,門卻打不開了,我被困在了上面。當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脫身時,已經是深夜。
深秋的夜格外冷,我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加快了步子,往家趕去。一路上還在思索著晚歸的借口。
走到門口,家里沒有一絲光亮,估計我媽已經睡了,我悄悄松了口氣。
由于當初資金和時間十分有限,我只能租到這間十分狹窄的出租屋。所以怕吵醒淺眠的媽媽,我沒有開燈,借著遠處路燈模糊的光,慢慢摸索著往屋里走去。
我回過身關門時,一陣大風吹了進來,頭頂吊扇發出了咯吱咯吱聲,有影子在微微晃動。
不知什麼輕輕擦過我的后脖子,癢癢的,我抬手撓了撓,摸到了飄過來的綿軟布料。
我猜想大概是因為天氣不好,陽臺沒有遮擋,所以我媽又把洗好的衣服掛在風扇上。
外面突然一陣電閃雷鳴,我在忽明忽暗的窗戶玻璃上,隱約看到了一條紅裙隨風蕩漾。
夜半,雷雨,紅裙,厲鬼,這些字眼在我腦海中盤旋。
我有些害怕,有些不安,耳邊回蕩著我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心跳聲。我顫抖著伸出的手,始終按不準電燈開關。
又一個閃電照亮了玻璃,我看清了,掛在吊扇上的是個人!
頭發凌亂的腦袋,慘白的臉,眼瞼微闔,舌頭半露,一襲紅裙……
我想要尖叫,張張嘴卻像被什麼扼住喉嚨一樣,發不出一點聲音。
慌亂中手終于按準了開關,在明亮起來的視線里,我看見了不愿意相信的事實。
掛在風扇上,在我頭頂蹭來蹭去的是我媽,她上吊自殺了。
我連滾帶爬的將她放了下來,聽聽心口,摸摸手腕,心跳脈搏,什麼都沒有了。
她死了,可我不想認命,我跪在地上拼命給我媽做著心肺復蘇,這時家里來了三個男人。
他們看見我,愣了一下,我同樣很疑惑。
「我們是殯儀館的師傅。」其中一人解釋說。
可我并沒有聯系他們。他們告訴我,是我媽自己提前預約的時間和套餐。預約單里,我媽選擇的套餐費用高昂,是我們身上剩余錢的兩倍。
我覺得我媽不會選擇這樣的套餐。但正如我覺得我媽不會輕生一樣,可能也是我錯誤的自以為是。
雷電分割下的街景,好像我媽馬上要走的那條黃泉道,老話說:人死如燈滅,人生最后一程了,還是風光點好。
「請稍等一下,我去籌點錢。」說完,我便沖向了巷口,那家我閑暇時打工的 24 小時便利店。
「老板,我想預支一些工資,我媽媽去世了,我要安葬她。」
「呸呸呸,晦氣不晦氣,一個兼職哪有工資預支!」老板皺著眉頭將我推出了店門。
可我不能走,我媽還在等著我。
「撲通——」我彎下膝蓋狠狠砸在地上。
「求求你了,幫幫我吧。」我十分虔誠地磕著頭,額頭一下一下的碰到地面,再抬起,再低下。
可我將面前的小石子都染紅了,也沒有換來一分錢。
我拖著沉重的步伐,往回走。在樓道口,我撞上了一個身形和我差不多的女人。她穿著殯儀館服裝,捧著一個箱子,滿身血腥味。
我忙不迭的道歉,她只看了我一眼就匆匆忙忙離開了。
回到家里,只剩一個殯儀館的工作人員了。
「不好意思,我能選最簡單的套餐嗎?」
師傅點了點頭,我對著他鞠躬道了謝,然后和他一起去了殯儀館。
沒有親戚,沒有朋友,什麼都沒有,簡單到只有火化這一項。
我坐在等待區,在心里和我媽默默告別,一道低沉的男聲在我耳邊響起。
「小姐,你家死者是自殺嗎?她的器官賣嗎?」
2、
這樣悲傷的場合居然明目張膽進行這樣的買賣,這人怕是有病,而且是大病。
我瞥了他一眼,劍眉星目,寬肩窄背,不夸張的肌肉,但充滿力量感。長得倒是人模狗樣,可惜了腦子不太好。
我沒有心情搭理他,他不甚在意的摸了摸鼻子,再次往我旁邊挪了挪。
突然他將頭埋在我的身上,順帶壓下了我的臉。我嚇壞了,他用了十成十的力量,我無法掙扎。
于是我被迫和他維持著,十分溫柔繾綣的姿態。在外人看起來,就像兩個受傷的人正互相安慰互相取暖。
緊接著一陣紛雜的腳步經過我們身邊,他擋在我眼前手臂的青筋猛地暴起,似乎在死死壓抑某種情緒。
那些人遠去后,他松開了我。一逃離他的桎梏,我便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他舌頭頂了頂上顎,隨意抹了把臉。
接著他十分認真地看著我,問道:「請你一定告訴我,你的家人是否是自殺?」
他眼里的執拗,讓我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