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是生意人，經常算命。

我找到一位常給我指點迷津的大師，把家里的事和他說了一遍。

大師聽完以后，沉默片刻，鄭重對我說，「你爸和你兒子，必須死一個，另一個才能活。」

「啊？！為啥？！」我吃驚道。

「你爸對你兒子下了『活子孫壽』。」大師說。

「『活子孫壽』！啥意思？」

「意思就是你爸正在設法奪取你兒子的陽壽，以延長自己的壽命。泡你兒子的洗澡水，吃你兒子指甲，給你兒子下跪磕頭，喊你兒子『爺爺』……都是『活子孫壽』里的基本法式……所以，你兒子的身體才會變弱，而你爸的身體才會一天比一天好。」大師解釋道。

我聽得心驚肉跳，

「這……這是我爸中邪了，被迫的，還是……還是他主觀有意的？」ץz

大師嘆了口氣，抱歉地看著我。

我十分不理解，

「那可是他親孫子啊，他怎麼舍得呢？」

「人都是自私的，都想越活越年輕……在老輩人的封建思想里，子孫為長輩續命是大孝……」

我的心有點涼，接著問，

「那我爸為啥不奪我的陽壽？」

「一方面還需要其他引子，操作難度大，你爸不一定會；另一方面就比較現實了，你年入近千萬，要是死那麼早，你爸還能長久地享受財富和女人嗎？」

我的心更涼了。

大師打斷我的傷心和發呆，提醒我，

「要趕快作決定，你兒子沒幾天了……」

生意場上的冷酷無情我受得住，甚至有時我會比別人更冷酷無情，可我還是想要一個正常的、溫暖的家。

我求大師破除「活子孫壽」，讓兩個人都活下來，然后我定期給我爸找女人，滿足他的需求。

我理解我爸，女人也是我生活的動力。

當初，為了前妻，我發奮努力，有了現在的身價；后來，為了另一個女人，不惜一切代價和我前妻離婚……

大師搖頭，

「『活子孫壽』破除之后，你爸會回到以前的衰老狀態，就算給他找女人，身體條件不允許，他會滿足嗎？」

大師建議我留兒子。按照事態發展，我爸奪完我兒子的陽壽，當我的財富積累到一定程度，他就該一步一步沖我下手了……

我一死，我爸是我所有財產的唯一繼承人。

我心里一陣絞痛，不過，還是咬著牙說，

「大師，先幫我保住我兒子的命，給我點時間，讓我和我爸談一談。」

「只有三天。我這邊一作法，你爸立刻會有所察覺……要想好怎麼和他談……」

回到家，我果然在我爸床底下翻出一個血色的木箱，打開后，里面是一面古舊的銅鏡，上面刻著我兒子的生辰八字。

銅鏡砸爛后，連同木箱，我一起送給了樓下撿破爛的大爺。

五

來到醫院，我爸守著我兒子，看上去心急如焚。

看到我來，他不敢和我對視，羞愧地低著頭。

看來大師說得對，我爸已經知道自己東窗事發了。

我沒搭理他，只是站在他身旁，一起透過重癥監護室的窗口，看向我奄奄一息的兒子。

氣氛有些尷尬……

「都……都怪我，沒照顧好孩子……」他先說話了。

「不，你照顧得很好。」我冷冷回道。

他被我懟得不敢說話。

幾分鐘后，他說，

「那個啥，等孩子痊愈了，我……我想回老家了……想你媽了……」

「你不過得挺自在的嘛，還有人陪，沒看出你多想。」我拿小護士的事譏諷他。

他眼神躲避，

「爸老了，該落葉歸根了……」

「別呀，你不老，你還要越活越年輕呢！」我盯著他的眼睛，再次譏諷道。

一聽這話，我爸渾身一抖，眼里含著淚，絕望地看著我。

他的胸口一起一伏，似有萬千情緒要向我吐露。

我爸的這一連串反應證明他的良心還在，這事能談。

于是，我語氣軟下來，

「爸，你想回老家，我就和你孫子陪你回去，住舒服了再一起回來……咱們，是一家人……」

聽到這話，我爸的眼淚掉下來，一臉感激、愧疚，他一邊抹淚，一邊說，

「好，好，一家人，一家人……」

我也跟著松了口氣。

此時，小護士走過來，對我爸說，

「叔叔，您不是讓我提醒您，要和您兒子說些事嗎？」

我冷了小護士一眼，有種不詳的預感，

「爸，什麼事？」

我爸皺起眉頭，一臉為難，

「你別聽她瞎說，我沒啥事……」

小護士的臉拉下來，狠狠地剜了我爸一眼，扭著屁股走了。

我爸看著小護士離去的身影，多少有些不舍。

我直接挑明，

「爸，咱攤開說吧。三天以后，你把該還給你孫子的還回去，想要什麼我都滿足你，我是你兒子，孝順你是應該的。」

我爸這才吞吞吐吐說，

「能不能給我在醫院旁邊租個房，方……方便照顧孩子……」

六

我給他租了一套精裝兩室一廳。

我知道他是為了方便和小護士偷情，想在歸還陽壽之前，享受最后幾天年輕的感覺。

辦完租房手續，幫我爸簡單搬了個家，我又給了他一筆錢，

「這三天您不用去醫院，在家好好休息……」

我爸明白我的意思，有些難為情。

或許是最近操心多耗的，第二天醒來，我的身體很虛，兩鬢白了不少。

我兒子在重癥監護室，家屬不必陪護。況且，我爸已經答應歸還陽壽，我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于是，我就在家好好休息了一天，還吃了一根羊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