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園上掛著一個已經有些歪掉的牌匾。
牌匾上寫著三個字:「高老莊」。
這里,這里就是高老莊?
我推開吱呀的木門,聽到幽深的莊園里,傳來幾聲動物或什麼鳥的叫聲。
屋檐下垂落的蛛網,半是傾塌的磚墻,甚至已經把部分屋檐壓塌的小樹,都證明這個地方,已經荒廢了太久。
高老莊的人呢?都去哪里了?
「本就是個戲臺,戲演完了,人當然也就散了。」
我耳邊陡然響起這樣一個陌生的聲音。
這個聲音,顯然是在回答我剛剛在心里默念的問題。
可當我環顧四周,卻沒看到任何人。
「恕小僧冒昧,不知您是哪位上仙?」
「我?我就是你要找的凈壇使者,豬八戒啊,哈哈哈哈。」那聲音說道。
豬八戒?
「那麼,高老莊果然是在烏斯藏國內?可為何那些吐蕃人,卻都說不知道?」
「一個只用一次的戲臺,當然不會有人知道。」
「戲臺……上仙,您,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是不是想知道西天取經的真經?」
「是。」
「哈哈哈哈。」
豬八戒又開始笑,可那笑聲聽起來,卻又像是在哭。
「都是假的,只有取到的經書是真的。只要能取得真經,這西天是誰去,這經是誰取,又有何妨?」
「什麼假的?真經也是假的嗎?」
「真經當然是真的,那都是貨真價實的佛經啊,哈哈哈哈。」
「那什麼是假的?難道靈山是假的?難道靈山上其實都是些滿身腐爛的怪物?」
「哈哈哈哈,小沙彌,你在說什麼胡話?靈山當然也是真的,佛就是佛,亙古不變,不容置疑的佛!」
我頭腦此刻更覺得混沌一片,搞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是夢又如何,取經,本就是取一場夢。」
「一場做給天下萬民的夢。」
他又讀出了我心里的聲音,他的聲音繼續從不知道什麼地方,虛無縹緲地傳來。
「什麼夢?什麼意思?你告訴我!
「為什麼真正的唐三藏在西行路上的第一難就死了?
「為什麼五行山不存在?為什麼高老莊現實里也找不到?
「為什麼你說取經,本就是取一場夢?
「為什麼真經是真的,卻不能幫眾生脫離苦海!
「為什麼,為什麼真經連我師父都庇佑不了!」
我一口氣,朝著那不知藏身何處的經壇使者發泄般大喊道。
那個聲音沉默了片刻,忽然又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小沙彌,你怎麼犯起嗔戒了?你莫不是要跟老豬我一樣?」
「你快告訴我啊!」我大喊道。
「佛曰,不可說。」
7
我從沉睡中驚醒,后背再次傳來一陣刺骨的疼。
我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土炕上,面前還有蒙水,和一個我沒見過面的,皮膚黝黑的吐蕃女孩。
「不疑小和尚,你醒了?這是我的吐蕃朋友家。」
「你當時站在官道上,來市集收稅的吐蕃官差大概嫌你擋了路,所以從你背后忽然抽了你一鞭子。誰知道居然一鞭子竟把你抽暈過去了。」
蒙水對我說道。
「那吐蕃官差,不太認識你們漢人的,僧裝。如果,他曉得,你是佛門子弟,一定,一定不會對你揮鞭子的。」
蒙水旁邊,那個吐蕃女孩用結巴的漢語說道。
「難道,我是普通人,就能隨意鞭打嗎?」
我看著他們,忽然內心生出一股怒火。
但隨即意識到,自己好像又犯了嗔戒。
忙在心里默念起佛經,希望能平靜下來。
「小和尚,這里是邊境,當差的都得這樣,才能壓得住這些走南闖北的商販。」
蒙水見我不說話,又安慰道。
我苦笑了一下,不由得又想到了帶著家兵闖入弘福寺的那位權臣。
轉而,又想起了方才做過的夢。
那座已經荒草叢生的莊園,還有那個自稱是豬八戒的聲音。
果然是夢嗎?
8
蒙水陪我養了幾天傷,背上的傷剛要結痂,我便告辭他們,繼續西行。
蒙水找來幾個吐蕃朋友護送我。
他們送我到寶象國后便和我分開。
我到達寶象國后,繼續打聽唐僧師徒的事跡。
但這一次聽來的,卻跟我從小知道的西游故事相差無幾。
我離開寶象國,繼續向西。
我看到流沙河畔聚集著成百上千的挑沙工。
他們在烈日的炙烤下做著天底下最苦最累的工作,一天卻只有兩頓糙米飯吃。
我看到車遲國已經被滅國。
百姓被強制遷離他們的故土。
曾經繁華的都城已經遍地瓦礫,只住著一些已經走不動路的老人。
他們用模糊的口齒,跟我講起唐僧師徒智斗三仙的往事。
我看到西涼女國同樣被鄰國吞并。
大街上的男人已經多過女人。
一名年近六旬的老婦人,濃妝艷抹地在街邊招攬著客人。
她苦笑著說自己也曾是宮中一名女將軍,當年甚至還在女王的皇宮里見過唐僧師徒。
這是唐僧當年走過的西行路嗎?
為什麼我看不到窮兇極惡的妖魔鬼怪。
看到的,只有國與國之間無盡的戰爭,與眾生仿佛走不盡的人間疾苦。
終于,不知道過了多少年。
我走到了獅駝城。
那是唐僧師徒西行路上,妖氣最大最盛的地方。
那是一個千里妖國,到處是尸山血海,當年連孫悟空見了都要渾身戰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