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出生時有兩張臉,一張臉哭鬧著,一張臉閉著眼微笑。
我總感覺當我移開視線時,這張臉在偷窺我。
直到我在鏡子里,正好對上女兒的視線……
像極了我那難產去世的媳婦。
01
媳婦懷孕八個月才做產檢。
她看著產檢單微笑著說:「果然是個女孩,很健康。叫她小如吧,如意的如。」
媳婦自從懷孕起就經常夢到生了個女孩,和自己很像,臉上常掛著微笑,頭發烏黑濃密。
夢得多了,不只她信了,我也信了一半。
我懷疑她是怕我不喜歡女孩,故意給我打預防針。
不過我沒有那麼重男輕女,女孩就女孩吧,我們盼了十年,才等來這麼一個孩子。
就是我爸可能又得罵我。
到家后,我把產檢單給我爸看,他久久不語,目光陰沉,雙眉緊鎖。
我知道,他是嫌我沒能生個兒子。
他說兒子能讓他發財,而我不成器,白花了他這麼多年養育錢,他就盼上了孫子。
他用穿著臟布鞋的腳踹我,但眼神瞥到我身后的媳婦,臨時轉了方向,踹到了桌角。
刺啦一聲,桌上的各種吃食掉在了地上,我今天狠狠心花了兩百塊錢買的蛋糕也掉地上砸爛了。
媳婦驚呼一聲要去收拾。
我爸踹我腿上:「你去收拾!」
他又看向我媳婦,手不自在地在褲腿上蹭蹭,說:「我沒有說孩子不好的意思,晚上我給你做酸蘿卜老鴨湯開開胃吧!」
我爸對我媳婦總是一副討好的模樣,因為媳婦家很富有,我們現在住的這房子也是丈母娘給買的。
自從住進了這房子,我爸就變得佝僂了。
他也變得更加神神叨叨,在屋里供了尊天仙娘娘神像,日夜求神,希望能抱個孫子。
我們老家人都信男孩能讓家里發財,但得是跟天仙娘娘求來的。
媳婦脾氣軟,縱然是厭煩他的神神叨叨,依然對他客客氣氣。
02
酸蘿卜老鴨湯是我爸的拿手菜,盛在白色砂鍋里,湯色澄亮,騰騰冒著熱氣。
媳婦自從懷孕后就沒什麼胃口,她興致缺缺,我爸一個勁讓她喝,她推脫不過,只能小聲拜托我幫她喝掉。
我看著我爸近乎有些諂媚的表情,勸媳婦說:「你喝一小口試試,不喜歡喝就不喝,沒事。」
酸蘿卜去除了湯的油膩味,老鴨燉得軟爛,輕輕一咬便骨肉分離。
媳婦喝了一小口后,就把整碗喝了,看來這湯難得合了她的口味。
她喝完后又去盛了第二碗,越喝越快,湯汁從她嘴角淌下來,她也渾不在意。
我感覺到不對勁,這湯喝下去她像中了邪似的。
我正要問問她,卻看到她嘴角翹起微笑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爸。
「梅梅?」
我叫她,但沒反應。
我爸被盯得不安,也大聲喊了句:「兒媳婦!?」
媳婦還是沒反應,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著我爸。
那副樣子,像是野獸盯住了獵物。
我拍拍媳婦的背:「梅梅?梅梅?!」
媳婦一下子回過神來,神色如常:「哎呀,不知不覺吃了這麼多。」
03
晚上躺在床上,我輾轉反側,總覺得心里不安。
在我意識模糊之際,突然被媳婦的驚叫聲驚醒了。
我開了床頭燈,燈光下她一臉驚懼,我連忙要摟住她安慰,卻被她一把推開。
「我……你……你小時候,是不是個畸形兒,有兩張臉!?」
「怎麼可能呢?你只是做了個噩夢。」
「可是夢里太清晰了,我看見你爸抱著剛出生的你,你有兩張臉,一張是正常的,另一張……是一個女人的!」
她越說越害怕:「好像是你母親的臉……你爸害死了她!」
我沒當回事。
畢竟我媽生我時難產去世了,我自己都沒見過我媽。
我輕輕拉過媳婦的手:「來,你摸摸看,我是不是只有一張臉?」
媳婦冰涼的手碰觸到我的臉,我打了個激靈。
她說:「我夢見小如出生后也有兩張臉,我的臉長在了她臉上!」
說完,她猛地一把推開我:「是不是你爸!你爸……」
媳婦突然捂住了肚子。
我意識到不對勁,為什麼床上濕漉漉的?
我一下把被子掀開,只見床單上大片的血跡。
媳婦流血了!
04
到醫院時,媳婦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
我抓著她的手,希望給她傳遞力量,可是她用殘余的一絲力氣也非得掙脫我的手。
她滿臉冷汗,眼睛里全是血絲,一向溫柔的她露出了無比兇狠的表情。
「不管小如是什麼樣的孩子,你一定要照顧好她!你欠我的!」
接著,手術室大門關上了。
梅梅愛我,我也愛她,但是愛情終究難逃被現實的利刃刺穿。
一個窮小子和有錢人家的女兒,生活環境差距太大了。
我還因為我爸前些年看病的事,向她家里人借了不少錢,至今都沒還上。
所以我知道丈母娘看不起我,但出這麼大事,我只能立刻打電話通知她,也許她能給媳婦更好的醫療資源。
我癱坐在椅子上,盯著手術室的紅燈,燈光刺得眼睛疼。
突然,燈滅了。
我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開始祈禱:無論是天仙娘娘還是什麼,求求保佑孩子順利降生吧!
然而醫生從里面出來,一臉低沉:「很遺憾,大人沒保住,孩子……你們自己進來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