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后視鏡看后面的動靜。

突然，聲音停止，車里陷入死寂。

驟然的事態讓我耳鳴，但后視鏡里依然什麼都看不到。

我慢慢轉過頭去看，車廂里靜悄悄，只聽到我自己粗重的喘息聲。

可是當我轉回頭來，卻看到——擋風玻璃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血手印！而且只有嬰兒的手掌大小。

我慌亂地打開車門出去，又去副駕把我爸拖出來，可是慌亂中，安全帶的扣子死活找不到。

我伏在我爸身上，用力拽安全帶，試圖用蠻力拽斷。

突然，我意識到不對勁——

我爸為什麼這麼安靜，他的身體為什麼這麼冷？

16

我顫巍巍起身，我爸歪在副駕上一動不動。

我顫抖著手去碰他的脖頸，他竟然沒有呼吸了。

什麼時候死的？

忽然我感覺到后背被人重重一拍，幾乎一個趔趄，一轉身，臉上又被人打了一耳光。

可是我面前沒有人，伸手摸臉，卻見手指上沾著紅色的液體。

我急促地環顧四周，四周靜悄悄的，貼著耳朵突然炸響嬰兒的笑聲。

我全身都在發顫，像剛從冰水里撈出來。

我拋下我爸，不管不顧地往村里沖去。

巴掌還拍在我身上，我的腿好像傷到骨頭了，好痛！

可是不能停，不能停！

不行！

我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得把小如帶過去，否則就前功盡棄了！

我的知覺麻木了，只聽到胸腔里的心跳像鼓槌急促地打在大軍鼓上。

打開后備箱，我不敢多看一眼，提起行李箱就跑！

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前方！

我終于看到了一座高高聳立的石像！

擊打在身上的力量驟停。

我死后余生般地癱倒在石像下，抹一把臉上流下來的汗。

原來滿臉都是血。

17

石像只是一塊看起來像人的巨石，村里人隔段時間就會修繕一下，讓形態更接近于盤坐在蓮臺上的女神。

但我仰頭看去，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它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精致了？

石像五官端莊溫柔，連垂下的長發也雕刻出了發絲紋路，身下的蓮臺清晰精致。

距離我上一次來不過 8 個月，那時它還是五官不清晰的模樣。

可是現在沒時間思考這些了。

現在重要的是，怎麼做才能讓那張詭異的臉消失！

算了，死馬當成活馬，不能生育的梅梅吃了石頭就能懷孕，說明這辦法有效！

那就給小如吃石頭！

橫豎情況不能比現在更差了。

我身上沒帶工具，只有鑰匙，只能一點點磨。

我挑了個蓮花瓣就要動手。

動手前又想到什麼，停下來，向石像拜了拜。

不管信不信，也不耽誤我什麼時間……

我抬頭看，村里沒有路燈，只有月光。

石頭中不知摻了什麼礦物，在月光下反光發亮，讓這石像看起來帶著縹緲的神圣感。

不知為什麼，雕刻的人并沒有給石像雕刻眼睛，而頭發、衣服等又雕刻得那樣精致，好似守著某種禁忌一般。

石頭比我想象中脆很多，工具都沒用上，剛上手，蓮花瓣就斷了一個角。

斷掉的一瞬間，我耳邊聽到一聲喟嘆，像是吃飽后心滿意足的嘆氣。

我抬頭看去，石像竟有眼睛了。

這一幕實在太詭異了。

四周寧靜，月光明亮，周圍是老破的瓦房。

似乎有人起夜點了燈，還能聽到劇烈的咳嗽聲，石像巋然不動，端莊盤坐。

好像在對著我笑！

我靜立片刻，盯著石像一步步后退，石像沒有絲毫變化。

也許是我看錯了吧。

18

接下來，該給小如喂石頭了。

我一口氣打開行李箱，掀開床單。

小如竟然安安靜靜地在睡覺。

我沒有猶豫，把石頭塞進它的嘴，用手指把石頭往嗓子眼里捅。

石塊大概有我的半個指甲蓋那麼大，對嬰兒來說難吞了點，我扼住它的下巴往上抬，用力往里捅。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那石塊黏糊糊、滑溜溜的，一下子就溜進去嗓子眼了。

我舒了一口氣。

卻發現，「它」睜著眼睛靜靜看著我，鞏膜如同夢中一樣，全黑。

這是我第一次面對面、意識清醒地與它的眼睛對視。

而我切切實實聽到它發出一聲心滿意足的喟嘆……

我的身體瞬間僵直。

我是不是做錯了？

我抬頭看向石像，又看向它，恍然發現一個不寒而栗的事實——

這孩子，如丈母娘所說，一點不像梅梅。

當然也不像我。

它像的是石像啊！！！

它們都微笑著看著我。

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幻覺的？

我踉蹌后退，見它們沒有動作，求生欲使我轉身狂奔。

我出乎意料地順利回到了車上。

車沒熄火，車燈也沒關，而擋風玻璃上的血手印都消失了，果然這一切是幻覺，只有我爸已經冷透的尸體是真實的。

他是還了欠我母親的債吧。

19

開車回去的路上，我的心緒才一點點鎮定下來。

我慢慢理出了一個荒謬的猜測——

幾十年前，掉落在村里的不是隕石，而是某種怪物。

男孩們那張多出來的臉從來不是所謂母親的怨魂，只是怪物和宿體爭奪身體而已，爭奪失敗，導致他們年紀輕輕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