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小二是個皮笑肉不笑的大胖子,肩上的白布一甩,熟練地擦掉上一桌客人留下的殘渣。
「聽說你們家的手藝最好?」我自顧自地挑起茶壺倒水。
「咱們這洞崖樓是天下第一酒樓,這招牌菜名寫書都可以寫小半本,比如焗燒子鵝、干煸鱘魚、炕燒乳豬、油燜猴腦......」
「那就來個紅燒肉吧。」我打斷他道。
「得咧,客官您稍坐。」
一盞茶的工夫,一盤表皮晶瑩剔透,隱約帶著花雕酒香的紅燒肉就上桌了。
我用筷子夾起一塊帶皮肉,表皮的油脂發出「刺啦」的聲響,我不禁咽了口水,這菜無論從色香味都是無可挑剔的。
那個小二上完菜后并未走開,眼巴巴地盯著我吃。
我硬著頭皮吃下一口,那皮肉的觸感宛若過水的蠶絲般柔軟,濃烈的燉炒肉香充斥整個口腔,點睛之筆是那個花雕酒的香氣,盤繞在舌尖至舌根久久不散。
恍惚間思緒似乎飛出了洞崖樓,整個人掉入一攤溫暖的沼澤。
「淺嘗輒止!」
一個嚴厲的聲音傳來,緊接著是手上多了一條火辣辣的血痕,那只眼睛兇狠地看著我。
「該辦正事了。」
我迅速倒水飲茶,試圖將那強烈的刺激感沖走些許。
「客官覺得味道尚可?」小二油光水滑的臉上是期待的眼神。
「妙啊!」我順手放下筷子,「敢問這世間絕品出自何人之手。」
小二得意地豎起大拇指:「此番絕品,只有咱們掌柜才做得出來。」
「這麼說我倒是想見一見這位掌柜了。」
話音剛落,小二的臉色大變,周圍嘈雜的環境沉寂下來不少。
「客官說笑了,咱們掌柜日理萬機,從來不見客的。」
「那如果我非要見呢?」我把劍拍桌上。
頃刻間,人聲俱滅,那些大堂里的食客和跑堂一眨眼將我圍困其中,眼神空洞可怖。
我知道,只要一個號令,他們就會像餓虎撲食般圍向我。
小二看到了我那把劍,驚恐地說:「你是界外來的!」
我起身抽刀,小二的右臂滑落到地上。
他哀嚎半刻,肩膀的創口出現一張長滿獠牙的大口。
周圍人的掌心也出現了一模一樣的大口,兇狠地朝我撲來。
我俯身躲避,背手使劍上挑,七八只斷臂落地,緊接著滑步上前,劍鋒橫揮,十幾個腦袋飛向天花板。
「夠了!」
一個聲音從遠處喝道,在場的那些家伙全部停住,顫顫巍巍地抬頭。
紅色的元嬰光影在酒樓的包間里來回跳動,那鬼魅的影子宛若黑夜中的一把剔骨刀,強大的靈力壓得眾人無法動彈。
「別來無恙,三師姐。」我抱拳道,「或者應該叫你,界主大人。」
長長的懸梯盡頭,師姐推門而出。
歲月未能在她臉上留下刻痕,依舊是當年那副姣好面容,身著最愛的紅色長袍。
4
三師姐入師門那年我八歲。
那年的冬天特別地冷,大雪沒日沒夜地下,師姐跪在門前,嘴唇被凍得發紫。
師姐入門后,除了日常的練功,還承包了大大小小的家務,我們的伙食也得到了質的飛躍。
師姐長得漂亮,做菜還是一把好手,雖然界外沒什麼好的食材,但在她的手下那些苦澀的野菜竟然面貌一新變成了一道道珍饈美味。
那時候我和二師兄每每練完功就守在廚房,伺機準備偷吃,她打罵著把二師兄趕走,然后假裝沒看到我,故意留了一條門縫。
有一年冬天我發高燒,師姐四處為我尋藥,沒日沒夜地照顧我。
在床前她總對我說,等冬兒病好了,師姐給你做紅燒肉吃。
我知道師姐是騙我,咱們師門是什麼條件我還不知道嗎?
那時候我腦子燒糊涂了,哭著對師姐說:
「二師兄告訴我說,師姐以后嫁人了就再也吃不到師姐做的菜了。」
師姐摸摸我的腦袋說:「那師姐不嫁人好不好。」
我委屈地點點頭。
扒拉在窗沿的二師兄一臉賤笑:「傻小子,以后你把師姐娶了,不就天天能吃師姐做的菜了嗎。」
我恍然大悟瞪大眼睛:「對啊,師姐,我娶你吧。」
師姐臉頰憋得通紅,提起掃帚追著二師兄打了半天。
后來我病好了,房間的桌上果真擺著一盤熱騰騰的紅燒肉。
那是師姐冒險到仙山附近采野山豆制作而成的仿葷,雖不是正宗紅燒肉的味道,但那是我吃過最美味的一道菜了。
師姐在師門的時間最短,卻是最疼我的人。她總說我命苦,出生就無父無母太可憐了。
師父后來曾說過當初不愿收師姐入門的原因,因為師姐道心不穩,貪戀安逸,成不了氣候。
可他老人家不知道,師姐雖有父母,卻小小年紀被賣入青樓只為換一個月的口糧。幾年間,師姐變成了商品,一直輾轉多處被賣來賣去。
貪戀安逸,對師姐來說已是一輩子的奢望了。
5
「師父讓你來的?」
師姐微微皺了皺眉頭,若有所思著什麼。
「師父死了。」
「那你為何而來。」
「為求一個真相。」
我身體前傾,雙腿發力一蹬,提劍直刺她胸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