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成低下頭，笑著嘆息。「原來我一直是單戀啊。」

或許是因為我天生不足，如今也只有七道影子，很難體會他說的那些感情，但心中還是不快：「那死去的大學生呢？他做錯什麼？」

「那個人試圖在同學的飯菜里下毒，被發現，才搬出宿舍，買金絲熊是為了虐殺。顏值主播也是貪得無厭，咎由自取。」

丁成嘴角的笑容不斷擴大：「我在直播間說那些恐怖的話，并不是向你挑釁，而是想讓我媽確認我被連環殺手殺死，而你可以成為抓住兇手的英雄。」

「京京，你現在應該明白了吧，我的實力不亞于你，我可以保護你了，和你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

「想成為誰就成為誰，想讓誰消失就讓誰消失。」

那個表情因為女性的五官變得更加溫柔。

我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可是丁成你想過沒有，誰都不能擁有絕對的自由，用人類法則之外的法則，去制裁人類。」

「你已經入邪。」

「我作為相影師容不了你。」

就在我拔出右皇的瞬間，黃警官沖進了大院。

剛剛丁成說的，他都聽到了。

用槍口對準丁成的頭，猶豫了好會兒喊道：「不許動，丁成！」

然而下一秒，手中的槍就被一抹影子抓住，擰成麻花。

「黃警官，我只是個寵物店店主，你不能對我做什麼呀。」丁成說罷對我的影子發動攻擊。

雖然只習了一年相影術，但丁成走的是邪路，加上這段時間利用寵物，吸收不少影子力量，竟然將右皇逼得節節敗退。

「京京，別和我作對了。」

我只能拿出殺手锏。

「魄奴。」

聲音剛落，一道黑影從黃警官腳下閃出，融入右皇。

魄奴是我得到的第三道影子，生性喜歡至陽之人。

然而至陽之人邪祟難侵，所以我才說服黃警官在抓住兇手之后，把身體交給我擺布。

就在黃警官點頭的瞬間，契約達成，我無恥地將魄奴放到他的影子里偷偷養著，當作定金。

此時的魄奴能量已經比之前強了數十倍。

然而就在右皇掀起的罡風壓制住丁成所有動作的那一刻，被他支配的店主忽然邪魅一笑，從腿根摸出一把匕首朝我胸口刺來。

「京京你怎麼執迷不悟呢？要麼和我一起做影神？這樣你就會明白，絕對的自由有多美好了。」

小王八羔子！

竟然想要滅我的肉體！

我身體本來就不如常人，如今同時使用魄奴和右皇，本體更加虛弱，眼看就要被店主刺穿身體，忽然一道身影沖到跟前。

是我爸。

那一刀深深扎入他的胸口，剎那間鮮血飛濺如瀑。ȳȥ

他高高舉起一盞九影燈，就著滿地的血液念了個訣將丁成封住，把丁成塞進我的七道影子中間，而后又用最后的力氣割下自己的影子。

在血紅的燈光照射下，那影子毫不猶豫融入我的影子，仿佛電視劇里滴血認親，兩滴血融合的場景。

「我的閨女現在有了九道影子，大富大貴，不會短壽了。」

他微笑著閉上眼睛，和再度變成空殼的店主同時倒地。

咚的一聲巨響砸在我心上。

我看著滿手的血液，怔了良久，跪倒在他面前，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15

我爸的頭七那天剛好是清明節。

我提著他生前最喜歡的竹葉青，灑滿新墳墳頭，接著從懷里掏出一本泛黃的筆記。

那是爸爸的遺物。

里面記錄著我二十五年來成長的點點滴滴。

「2008 年 8 月 8 日，女兒平安誕生，你卻永遠回不來了。美清，你放心，我會照顧好我們的女兒……」

那一頁浸滿淚水，后面的字模糊不清。

「2008 年 8 月 9 日，我想好了女兒的名字，陳京，姓是你的姓，名是你的老家。」

「2008 年 8 月 10 日，女兒哭得很不對勁兒，她天生和死人一樣，只有一道影子，難道這是我作為相影師的報應？不行，不管花費什麼代價，我都要讓女兒活下去，比我們都長壽。」

「2008 年 8 月 15 日，我替女兒找到了一條影子，是個金發黑瞳的外國人，他被仇家劫殺，快要死了，我答應替他報仇，只要他舍棄自己的影子、愿意永世不得轉生……人的影子雖然有九重，但將死之人只有一道，我還要繼續七道影子。」

原來我的索關不是黑毛金瞳的貓，而是金發黑瞳的人。我爸怕我有心理負擔，一直在騙我？

「2010 年 5 月 12，尋到可以做女兒右皇的影子……」

后來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的身體越來越健康，相影術也越來越強，對影子產生了排異。

必須是全心愛我的親近之人，才能將自己的影子轉給我。

我爸便想方設法為我介紹男朋友，發現丁成這個至陰之體后格外興奮。

「作為一個人，我告訴自己必須要有道德底線。但作為父親，我可以放棄任何底線。美清，你能理解我吧？」

「我故意把那個孩子的影子釘在電影院里，給女兒制造機會。」

「那個孩子很喜歡我們女兒，如果女兒是普通人，他們一定會很幸福吧？哎，真不想看到那個孩子……可是……」

「我故意把《相影術》放在顯眼的地方，女兒果然影印了副本送給他。

」

「我死之后，女兒就會重生，不用到處尋找影子續命了。美清，等我，我們很快就會見面……」

這就是我爸，我眼中的好人。

一系列兇案的始作俑者。

我不知如何評價。

至于丁成，他看似桀驁不馴、風流倜儻，其實愛我勝過生命，但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愛過他……

或許是因為有了九道影子，能感受到正常人的痛苦。

我在大雨中崩潰地蹲下，任由存了二十多年的眼淚和雨水一起往下淌，一遍遍琢磨人類的愛到底有多沉重。

良久。

摸出打火機，艱難地轉動打火輪。

搗鼓出一簇小火苗。

點燃筆記，把它扔到旁邊的盆里，看頁面撲哧撲哧地翻著，與雨水極力撕扯，變成灰燼。

「爸，以后我一個人要怎麼過？」

黃警官抱著一束百合走到我身后。

他只知道我爸是為了救我而死，并不清楚其中的內幕：「陳京，節哀。叔叔一定希望你快快樂樂地活著。」

我苦笑著反問：「怎麼才能快樂？」

「為人民服務。」黃警官眼里閃著堅定的光，毫不猶豫地回答，「你的相影術不錯，可以繼續開直播間，為遇到相關困擾的人排憂解難。」

隨后紅著臉補充：「我可以當你的助手，說好了，這具身體任你驅使。」

為人民服務，排憂解難，直播間。

目前的確沒有比這更能緩解情緒的事。

我抬起頭，看向被風吹到空中的幾塊筆記灰燼。

「好。」

-完-